（七十四）无缝对接

噗通……

走廊安静得有点异常……

噗通……

天花板上的灯光白得晃眼……

噗通…

墙壁上的阴影逐渐开始变形……

噗通…噗通…噗通……

一步…两步…三步……

走在身旁的女人明明一直直视着前方，他却仍旧感觉到她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注在他身上，每时每刻，无处不在。

并不长的走廊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令人绝望。

“你在害怕我吗？”黎婠突然问道，声音像是在夜半的空房间中响起一般。

张楚岚只觉得像是被猛然惊醒，后背一片冷汗。他不由得向旁边瞟了黎婠一眼，看到她仍旧直视着前方，毫无变化的样子就好像他听到的问话是幻听。

当然他知道，他要这么想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黎小姐为什么这样问？我又没做什么对不起老王的事，为什么要害怕你？”他强笑着反问，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的胡扯根本不在点子上。

“在我面前撒谎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哦～”黎婠闻言笑了起来，“好孩子不可以撒谎，不过好在，我对坏孩子也有足够的耐心……

“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在害怕我吗？”她目露期待与欣喜。

是那种异闻怪谈之中，邪祟看到猎物即将落网时的快乐。

不管回答怕或不怕，都是错。

张楚岚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黎小姐，我哪儿得罪您了，您只管说，我张楚岚该赔罪赔罪，该改正改正，绝无二话，”他暗暗掐紧手心，让自己冷静，“您大人有大量，别再盯着我吓唬了，成么？”

“瞧你说的，我这人从来不吓唬别人～我呀，一般都……”黎婠看着和颜悦色，可那笑意中的恶意，几乎都快要溢出来了。

“黎大姑奶奶！”张楚岚大喊一声，一时间涕泪俱下，“您和宝儿姐互称姐妹，那就是我祖宗啊，祖宗明鉴，我还要给宝儿姐干活儿呢……”

“……继续说，看能不能说服我……”黎婠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刚刚还仿佛走不到尽头的走廊一下子暗沉下来，之前以为还很远的目的地其实近在咫尺，却像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张楚岚咽了口唾沫。

对方的杀意和恶意毫无顾忌地朝他显露出来了。

只朝着他。

一墙之隔办公室内的赵董，或是十几米开外的公共休息区等待他俩的冯宝宝、王也，都好像是远在另一个空间，对此毫无察觉。

他像是孤身航行在水面上的小船，脚下深渊中的恐怖影影幢幢，在快速地上浮中锁定了他。

张楚岚的指尖隐约有蓝色的电光一闪而过。

他的内伤并不算完全痊愈，且他刚刚还用过了迅雷，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会什么样的手段。

现在动手结局未卜……

黎婠对他的小动作洞若观火，却仍旧表现得极有耐心地看着他微笑。

……但他已避无可避。

“小张，在外面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还不快进来？”办公室内赵方旭的声音传了出来。

“张楚岚，赵董叫你呢，”黎婠的异常瞬间就消失了，就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她正要越过张楚岚前去任菲的办公室，见他呆愣着站着，面上不由得露出诧异，似乎是在奇怪他为什么到地儿了却站在门口不动。

“马上，马上……”张楚岚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心脏仍激烈地跳动，提醒他刚刚近乎死里逃生的经历。

“快点进去吧……”黎婠拍拍张楚岚的肩膀，差点没把他吓得跳起来。

“果然还是在怕我呀……”她手上加力，压住这可怜少年的应激反应，“不用那么害怕……虽说异人之间确实可以无所顾忌，但好歹这里也是哪都通的总部，我还不至于在这儿杀人，何况还是同僚……

“你很不错，我看好你呦～”黎婠笑嘻嘻地撒开手，越过他，敲响了任菲的办公室大门。

临到进门的时候，她还有模有样地冲张楚岚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菲姐，就这些了，这几个人的问题不大，”黎婠轻松地靠在沙发上喝茶，忙活了大半天，她终于能够坐下来喘口气了，“随便找个掌握催眠的精神科医生都能给他们解除暗示。”

“也行，”任菲看了她一眼，见她面上并无勉强，便同意了。

黎婠固然可以顺手帮检查出问题的人解除暗示，但她并不乐意这样大包大揽，她相信公司其他的董事们也不乐意见她这样大包大揽。

“不过像管儿哥之前中的那种，最好给我看一下，”黎婠又说，“那个是孟知独有的手法，要解除的话，需要特殊的步骤。”

“可以，你在京城多留两天，办妥了这些再走。”任菲点头，与孟知有关的，确实得让黎婠过一到手才能放心。

“对了，菲姐，我昨天晚上和曲彤又交了一次手……”

“……什么情况？”任菲看她一脸纯良暗中搞事的鬼样子，就忍不住想要抽人。

“你知道有特殊的方法可以进入别人的梦境吧？”黎婠毫无危机意识，镇定自若地放下杯子解释道，“上次我在她身上留下的炁就是媒介，可以让我远距离入梦……不过我从梦境中没弄到她现在的位置，只能让她昏迷个四五天。”

“你这个方法只能用来偷袭，曲彤这次有了防备，再来就难了……”任菲按了按额头，“我记得国外有个团队是专攻这个的……你这？”

“嗯，我救过他们一次，这是报酬。”

“给董事们的资料里可没有这一段……你刚才在会上不说，现在提出来做什么？”

“反正我告诉你了，你和赵董决定怎么用吧，”黎婠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不管是用来钓现在还没露头的那个，或者撬被抓住的那个的嘴，都随你们，有需要的话告诉我，我都配合。”

任菲双肘撑着桌面，沉吟片刻，道：“过两天我给你消息，你再告诉其他临时工。”

“行，”黎婠答应得很干脆，“另外，刚刚二壮调查到的曲彤参与的实验项目，我估计是孟知与贝希摩斯交易期间的合作……”

如果是“造物主”内部的项目，后来完全取得掌控权的黎婠不可能不知道，也只有由别的组织主导的项目不在她的信息范围里。再加上孟知固有的谨慎，完全避免了曲彤有知晓黎婠真实身份的可能，反之亦然。

“你先不要动用关系去查这个，这个暂时没有那么重要，”任菲强调道。

“放心，我知道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黎婠的看法与任菲一致。

“别跟我说‘放心’这两个字，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招呼也不打就上的？”

“机不可失嘛……”黎婠振振有词，“碰到事了我虽然不打招呼，但我平时的准备工作做得扎实啊！”

任菲最终还是没忍住，一巴掌呼到她脑门上。

“小张，坐吧，”赵方旭坐在办公桌后招呼道。

“赵董，您单独找我来……”张楚岚坐定后，主动询问。

胖胖的负责人推了推眼镜，示意他不用着急：“上次的伤怎么样了？”

“恢复得还行，再过几天就完全好了。”张楚岚回道。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黎婠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还残留着，他只觉得脑子比往常沉重，有种得了重感冒的感觉。

“那就好，你也不用太有压力，”赵方旭见他略带恍惚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为曲彤的逃脱而焦虑，“曲彤和她背后的势力已经存在不短的时间了，但也只敢在暗地里活动，现在更不可能明着对你们做什么……”

张楚岚闻言，顺势开始倒苦水：“赵董，真要明着来，我们也不怕啊，我们行得端坐得正，又有您这样的领导支持，但像这样千日防贼的……您也知道宝儿姐，她哪玩得过曲彤那样的，我身手又差了点儿……”

“打住……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来唱的……”赵方旭立刻叫停他的诉苦，迅速导入正题，“曲彤这次断尾求生，舍弃了不少东西，马仙洪也是其中之一，但如果我们对她的推测没有遗漏的话，马仙洪对她来说仍旧有用……”

“但是我手上这个没有记录他的信息，只能等他主动联系我……”张楚岚皱了皱眉，想起之前开会时黎婠手里那个闪烁着红光的同款指环。

“我知道，你不用急，小黎会和你打配合的，”赵方旭笑眯眯，“我听你俩在门口聊得挺合得来，到时候合作起来应该也不是问题……”

聊得来？张楚岚差点没从沙发上跌下去。

“小黎她们和马仙洪的爷爷有点儿渊源，你和她配合着点儿，要如何行动你们商量着来就行。”

冯宝宝和王也在公共休息区大眼瞪小眼。

“您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干啥呢？”王也见她目光炯炯四处观察，不由得奇怪。

“婠妹儿告诉我，说你要是一个人待着，就会有个怪人来杀你，要我帮忙看着。”冯宝宝表情严肃。

“这也大可不必……”

“有必要有必要，婠妹儿专门拜托我的。”

“我觉得你的理解可能有偏差……”王也无语扶额，“小碗儿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说的。”

“……”冯宝宝闻言，面上蒙上阴影，盯着王也不说话。

王也被她盯得浑身寒毛直竖，生怕这姐们儿又抄起铲子来埋自己。

“你为啥子要把婠妹儿叫小碗儿？”冯宝宝百思不得其解，选择询问当事人。

“所以您一脸杀气地盯着我不是在考虑要在哪埋儿了我，而是在思考我给我媳妇儿的昵称有什么含义吗？”王也脸上挂满黑线。

“我埋你做啥哦……所以为啥子要叫小碗儿？”冯宝宝一脸认真。

“这个……就是这样咯……”王也稍作解释。

“别个广告里面是捧着奶茶，你是捧着碗……”冯宝宝摇头，“牛鼻子真傻，抄都不会抄……”

“这怎么还人身攻击呢？”王也不服气，“小碗儿怎么了？这昵称哪里不好了？”

“我给婠妹儿的小名才叫好……”冯宝宝摊手。

等张楚岚从赵方旭办公室出来走到公共休息区时，就见冯宝宝和王也如同小学鸡互啄一般争论不休。

“宝儿姐，老王，这是在干嘛呢？”小张同学赶紧上前劝架。

“张楚岚，你跟赵胖子谈完咯？”冯宝宝见张楚岚回来，也不争论了，只把自己手机掏出来捣鼓。

张楚岚正要说话，就听见自己手机响起提醒：“宝儿姐，你这是发我什么了？”他点开一看，一张张全是刚刚停尸房里的尸体照片，那角度，一看就是偷拍。

“婠妹儿叫我拍的，说你用得着，让我等你出来之后就发给你。”冯宝宝删掉自己手机上的照片。

张楚岚盯着那些照片，心里明白这些是用来干嘛的。

这是要给马仙洪看的。

还不等他再细想，王也发话了:“行了，找个地儿吃饭，咱好好聊聊。”

“不等你家黎小姐了？”张楚岚收起手机问道。

“小碗儿还脱不开身，咱也不能干坐着呀，就先聊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