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挨个挨训

王也已经昏迷四天了。

这四天里，周老爷子亲自安排自己的师侄、也是黎婠名义上的师爷岳合真，给王也看诊。

“嗯……你看起来眼熟得很……”岳合真道长是位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老人，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可她的眼神却仍是神采奕奕，“你就是之前晚上附到小黎妧身上滴那个伢吧？”她对黎婠招招手，“过来让我看哈子。”

黎婠走到她近前，先行了一礼。

岳合真看了看她的脸，搭上她的手腕仔细品铎：“你也是个好苗子，还好冇被毁干净……黎老给我传讯说小黎妧折了，就是在你那一场？”

“……是，人祸凶险，避无可避，晚辈无能，救不下小妧……”黎婠黯然垂首。

“你们姐妹两人能保全一个，已经是不幸中滴万幸了。

“当年我以为小黎妧会来学医，还想到时候就算她是普通人我也收她做关门弟子，结果哪个晓得她跑克学了天文，”岳合真意味深长地看着黎婠，“她倒是说在医术上不会打马虎眼，你来让我检查哈，她到底做到冇。

“来，我给小王也看诊，你就在一边候到。还能学几多，就看你滴本事了。”

“是，晚辈遵命。”

岳合真说要考教黎婠，就真的开始考她。

黎婠仿佛回到了代替黎妧上学的那段日子，不过那个时候她要回答的是她喜欢且好好学习过的天文题，现在她要回答的是她从黎妧那里同步来的而她还没完全吃透的医学题。

她简直如坐针毡，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岳合真的问题。

“我见过勒多伢里面，你滴天赋和悟性也是数一数二滴了……可惜冇得一点落在医道上，除了行针之法还有丁点灵气外，其他滴都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岳合真给王也检查完，边斟酌治疗方案，边指点黎婠，“你刚刚给小王也稳固内伤滴针法不错，顺脉理炁还差点火，中途被弹针了吧？小王也这点功力都能让你弹针，再深点功力滴我看你么办……”

“抱歉……”黎婠惭愧地低着头，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半是愧疚半是悔恨。

“么想岔了，我冇得责怪你滴意思，”岳合真看她这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只是咧，你和王也肯定不会在山上久住，我们这些老家伙也么法一直看到你们，”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周老爷子，“他学滴这绝学，功力不够时施展，对身体滴负担有几大你也看到了，你自己滴身体又是勒样，你不在医道上下点苦功，今后么办？”

“岳道长，谢您指点，晚辈受教。”

“么勒生分，你都挂到江江名下了，喊我一声师爷也可得。”

“这……”黎婠有些犹豫。

“对外都认了，对内我还当不得你这一声师爷？”岳合真笑道，朝周老爷子努努嘴，“要我说师伯就是太谨慎，我们是送伢们克历练，又不是送伢们克死，早就该给你们撑腰了。”

“师爷……”黎婠赧颜，之前对陈金魁时她还借着武当的名头狐假虎威，现在真能仗势了，她反倒担心会给武当带来麻烦。

“冇得么斯好担心滴，这点风浪都经不住，武当干脆把牌子摘了算了……”

“咳咳……”周老爷子实在听不下去了，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

岳合真不甚在意：“好好好，不说这些，就说王也。说到王也，云龙，我就要问你了，你这个师父么样当滴？勒好滴天赋勒好滴资质，结果就这点功力，还学了个鬼消耗勒大滴东西，你是生怕他活得太长是吧？”她明着是问云龙道长，眼睛却瞟着周老爷子。

云龙道长被他师叔训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几次都想说话，但又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听训。

黎婠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了又降，悄咪咪地退到王也的床头，安静如鸡地站着。她想到曾经见过王也练功偷懒被云龙道长暴揍的样子，觉得等他醒了之后，暴揍他的可能要多一人了。

“行了，合真，你也不用说云龙了，”周老爷子觉得差不多了，方慢悠悠地说道，“小王也是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之后，估计你不说他也会用功了。”

“师伯，莫怪我说话不好听，不管是你们几位放任也好，机缘巧合也好，既然让王也学了这个，就得多为他想点。他不晓得哈数，为比你也不晓得？”岳合真调转火力，“他现在滴情况一是强行使用技艺导致内伤，二是频繁进出变化太快的环境导致自身紊乱，三是窥天命过多损耗了本源，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功力不够……

“现在他只需要休息，么时候恢复了，么时候醒。等他醒了之后，就不能再由到他来了。”

岳合真说着站起来，招呼黎婠：“这一次我行针，后面就都由你来了，”她指尖凝出不同的炁针，一一给黎婠看过，便开始扎针，“后天的修行会让我们气脉流动滴方式定型，现在我们要做滴，就是以针封住他全身滴炁，尽量让他滴经脉停到，让身体以自己滴方式恢复。”

第五天清晨，王也醒了。

“黎婠！”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黎婠对上陈金魁那一幕，甫一能行动，便下意识地喊她的名字。

黎婠正趴在他床头浅寐，听到他的声音，一下子就惊醒了，“啊，你醒了……”她坐在椅子上揉眼，声音还带着睡意，脸上一道枕出来的红印子。

“你没事吧？”王也撑起身体坐了起来，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四周，“这是……”房间里熟悉的陈设，窗棱外熟悉的山影，他愣了一下，复又看到黎婠穿着道袍，正给他倒水。

“你带我回武当了？”他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仿若常年在外的游子乍得归家，惶恐而情怯。

她把水杯递给他，空出手把头发盘起扎成发髻：“嗯，你当时情况太危险了，我觉得回武当是最好的选择。”

“魁儿爷没为难你吧？”

“魁爷是明白人，我劝了几句，他就自己走了。”黎婠说道，“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你自己洗漱洗漱吧。”

“我太师爷和师父……”

“他们等下就过来了，我师爷也会过来。”

“你师爷……？”王也的表情呆滞了，“岳……岳师爷也过来？”

“你以为是谁帮你诊治的？”黎婠冲他挥挥手，“你自求多福吧~”

挨训嘛，当然就是要整整齐齐的，一个都不能落下。她脚步轻快地走出门，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