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梓玥在将军府里待了几个月，她学会了以前在老琴师身边好几年都没有学会的东西。什么是笑？什么是哭？什么是伤心？她还记得罗阳说，他永远不会让自己伤心。

没过多久边界再一次传来战事的消息，罗阳又将要准备出征了。临走之前罗阳让梓玥在为他弹一首曲子，梓玥常听人说战场上刀剑无眼，每一次出门征战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所以那天晚上，梓玥弹了一首《盼归》。

“等我回来，梓玥嫁给我好不好？”罗阳走的时候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但是直到对方上了马她也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问题。

罗阳是教给了她很多，但还是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什么是娶嫁。

没过多久边疆传来捷报，罗阳的战争又一次胜利了。他班师回京的当天圣上就赐了婚，让他娶了当今公主。这个消息一直传回了将军府，所有人都在高兴，梓玥看着人们脸上的表情，知道了这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所以那天晚上罗阳回来的时候，问她的时候，梓玥第一次在他的面前露出了笑容。

但梓玥不明白，将军为什么看起来并不不开心呢？

公主进了府，罗阳就再也没去听过梓玥的琴声，直到有一天公主和将军在府里宴请许多的朋友，他才像是才想到府上还有这样的一个人，但是问起其他的家仆时才知道，那个琴师早就在一年前病死了。

“夫君，不过是个琴师，死就死了吧。”

“真是晦气，我还想着让公主你开心一下呢。”

“没关系，只要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从玉在睁开眼睛四周却还是一片黑暗，凡尘镜从身旁缓缓出现。

“这次怎么....”

“这次的魂魄依旧不全，不过还好，只是没有了五感，喜怒哀乐殇。”

从玉的眼里从刚才开始就不断的闪过一阵又一阵的光辉，他眼睛很疼，准确来说是他整个头都很疼。“你之前说....我身体里还有一个很强的灵魂。是谁？”

凡尘镜的双眼照应着他的面孔，“你心里应该已经有了答案吧。”

“不...不可能的。”从玉摇着头，“这不对。”

“这没什么不对的。”凡尘镜的声音淡淡的说道：“一些失去了意识的魂魄四处寻找可以依靠的身体，只能说这是命运。就比如说，你和扶卿纠缠了这么久，所以他会选择你倒也没什么奇怪。说不定他一看是看中的就是扶卿，只是你又刚好出现而已。”

“该怎么让他从我身体里出来？”

“他如今你的确足够强大了，但必须要找到他的原身。”凡尘镜的身后扶卿再一次出现了，“这个普天之下怕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

“她还是不不肯醒过来吗？”

“她和你不一样。”凡尘镜在扶卿身边走过，“她的梦里不止是有你一个人，那里也有她难以忘记的人和事。吾不是说过了吗？她如今未必愿意和你回去。”

“可我也说了，我还是要试试。”

“梦境的最后，你会见到她的。下一次我不会再出现了。”凡尘镜从黑暗中消失了。从玉看着扶卿的脸庞，大抵也猜得到对方的梦境里都会是什么。闭上眼睛，下一世的梦境又会开启。

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蔚蓝的天空。扶卿坐在沙滩上面看着海绵翻腾浪花，这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周围出了鸟叫声、风声什么也没有。这样的安逸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经历过了。不过没关系，现在她会有一大把的时间了。

她记得沈岩对她说的那些话，她真的累了。扶卿厌倦了外面一切的烦扰忧愁，她觉得即便这里的风景千百年不变她可能也不会觉得厌烦。她见到了凡尘镜，以前曾听宗落说起过这样的一件东西，万事万物时间长了都有灵气，诞生出精魂也很正常。

正想着她就出现了，凡尘镜走到她旁边。“有人来救你出去。”

“我知道。”扶卿淡淡的说了一句，“如果没有人我反倒会惊讶一点，是扶泽吗？”

凡尘镜摇了摇头，“是一个叫从玉的人，你们之间有很深的羁绊。所以也只能是他来。”

扶卿看着远处深海的眼神没有过变化，“是吗？羁绊....”扶卿呢喃着那个词语，“有什么意义呢？”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凡尘镜说道，她的声音一如初见时的虚无缥缈。“还是说您也有面对不了的的人和事？”

“那不一样。”扶卿的声音听起来很累。“他还不肯走吗？”

凡尘几个眼中变成了飘渺大海，“是啊，和你一样，都是很倔。”

扶卿失笑，随后突然感慨道：“原来，我也还是会笑的嘛.....这感觉还真是难得。”

“你还没想好吗？”凡尘镜问她却没有得到答案“你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我已经尽力的放缓他回忆的脚步了，但是迟早会结束的。”

扶卿摇了摇头，“我不知没想好。”

“那就准备回去吧我这里有了你们以后变得很吵。”凡尘镜终于起身飘浮了起来，“另外，扶卿，你很幸运，但也很不幸。别的我不能说，但我要告诉你，世间万物自有其运行的规律。”

“生未必是生，灭也未必是灭。”凡尘镜回头看着她，那如镜般冰冷的眼神里像是从万年的风霜中渗出一丝悲凉，“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至。”

扶卿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了，“多谢了。”

凡尘镜消失了，它沉寂了好几百年甚至千年，最后终于在她的世界里来了从未想过出现的两个人，可能她也不想这么寂寞的吧。

风声又一点点的在耳边不停的呼啸，不知道时间又在此流逝了多久，扶卿从来没有像这样真切的感受到这世间万物的一切流动。真的不想回去，扶卿的脑袋里真的一点其他的什么都不想放进去了。直到身后像是传来了一阵在沙子上翻腾的生意，扶卿叹了口气。

“你来了。”

从玉在最后的一世中清醒了过来，睁眼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滚进了一片沙砾中，最后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做起身来看着坐在海边的那个人，那个背影也很熟悉。

“扶卿。”

对方回过头来，那笑容正映着太阳的光，说不出的灿烂。从玉从来没见过扶卿那样的笑容，除去在梦境里的时候她的每一个转世都曾经是那样的单纯、善良，一如刚诞生时的她。

从玉终于明白了凡尘镜的意思了。

他确实再也没办法去面对眼前的这个人，因为只要看见她，就会无数次的想起那些转世的时候她无数次的死在自己眼前，无数次的被自己亲手杀死。那些死亡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这一切。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凡尘镜说过的一句话。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