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喻风把药布缠完了之后，白瑶直起了腰问他。
“你师父昏迷的时候，你失踪了，天帝派人寻过很久，都没有你的踪迹。一个月以后，扶卿醒了就去找你，偏偏是在魔族结界的附近找到的你。当时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已经昏迷了，她把你带回去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
“你师父说了，她怀疑是那时候六界还有游荡的魔气未散，所以你应该是恰好被一股魔气入体了而已。”
白瑶似懂非懂地听着，点了点头。
“扶卿让你练习的那些心法都是让你的心灵不受魔气侵体。不过这么多年这股魔气一直被你压制住了，你也不用担心会入魔的。”
喻风看着白瑶若有所思的样子。“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诶，等一下！”
白瑶一把抓住喻风的袖子，差点把喻风拽倒。
“怎么了？”
“下次师父再来的时候，你告诉她……”白瑶咬了一下嘴唇，“这不是她的错，不要说对不起。”
喻风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这话，还是你亲自和她说的好。”
白瑶想了想，嗯了一声猛地点了点头。
大部分的鲛人族都被收押在了天牢里，只等待着天帝的一声令下就会让这个族群从六界之中消失。扶卿在西海监管着天兵们对这个地方最后的搜查。
天帝是真的很生气，这样灭族的命令许多人都有很多年没有听见了。上一次，还是在魔族肆虐的时候。
扶卿静静的看着这片海域。当初她统一四海的时候带着龙族的四个兄弟在四海都转了一圈。熬卫是四个兄弟里最小的一个，扶卿还记得刚到西海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周围全是野草丛生，没有凡人踏过的足迹。很多人都不喜欢这里，因为留在这里，就注定与繁华远离。这里只有安静、沉寂。
没有开拓过的海域是最危险也是最辛苦的。扶卿当年本想让老大熬笙来领导这里，他的性子沉稳也最肯吃苦，可就在他们决定的那个夜晚熬卫曾经来找过他。
他说他是最小的那个，虽然没有大哥二哥那么沉稳的性子，但是他却最耐得住寂寞。他们四个兄弟虽然是龙族的直系子弟，但是早些年前因为一些事情龙族并不算是什么高贵的种族，后来有了扶卿在中间调和，龙族才算真正的纳入仙族。他们四个兄弟在那段时间里一直都在四处流浪，居无定所。熬卫说他的哥哥们总是在为他的生计而受苦，他觉得他们是时候可以歇一歇了，他希望接手西海的会是自己。
扶卿当时封完神正和龙神在六界游历，听到了他们的遭遇，因此当熬卫这么说的时候她还觉得很感动。师父在这些事上一想让她自己来做决定。扶卿当时也曾经考虑过，能干和踏实也未必就是西海当下所需要的，那个时候的西海海域里有最凶猛的海兽，难以驯服的生物不计其数。手段是一方面，但是这个人更要耗得起。
这是一个漫长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现在回想起来，扶卿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她，突然想去见见熬卫。
扶卿把这里的监督工作交给了空如，嘱咐她盯紧些，若是有碰上自称龙族的就留下带过来见她。空如答应了下来，扶卿才放心的回到了天界。
天牢说是一座牢笼，外面看上去更像是一座塔。塔的外卖常年笼罩着一层电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上面落下天雷，里面时常会传来惨烈的哀嚎。层数越高，受到的天雷劈下的疼痛就越厉害。
扶卿来到了天牢里，门口守卫的天兵伸手拦住了她。
“战神大人，天帝有令，任何人不能入内。”
有一道天雷下来，上层里传来了凄厉的哀嚎。
扶卿听见这声音有些奇怪，“里面怎么了？”
“回战神，天帝下令将鲛人族关在上层，设下结界，天雷会在上层反复下不去。”
扶卿皱了下眉，“我要去见一个人。”
那两个天兵互相看了一眼，“您要见谁？”
熬卫的牢房被安排在了第二层，两只手被吊了起来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扶卿来到门口时，他才缓缓的抬起头看着来人。
“你倒是安静。”扶卿站在一边看着他。
“不安静又能怎样呢，如今成了这样，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扶卿看着他默默坐到了一旁，“你就这么看得开。”
熬卫没有回答。
扶卿看着他的样子，已经看不出当年的少年意气，有的只是满目的苍茫。扶卿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好好看过他了。印象里他始终是那个看着海面满眼都是希望的少年。从那次之后，她把四海之事都交给了熬笙，东海事务繁多，四海相距又远，他们四个兄弟又有多久没有聚在一起了。
扶卿想到这儿又想起了白瑶，原来自己无意中耽误过了这么多的事情。
“水神大人，是在想我为何这么做吗？”听到熬卫的声音，扶卿思考了一会儿。“不是。”
“这个时候，问这种事，也没有什么意义。”
熬卫再一次沉默了。
“你的女儿我已经派人寻了，你也无需担心，答应你的事我会应允的。”
熬卫突然抬头看着扶卿，眼中有些迷茫，不过马上又掩盖过去了。他似是冷哼一声，又像是自嘲一样的摇了摇头。仿佛呢喃自语一样的说道：“当初我曾经以为我能把这一切都做好......可终究是......一步错，步步错。”
“水神大人。”熬笙忽然说道，“罪臣......还有一事相求......”
“你女儿的去处？”扶卿已经猜到了他要说的，“这你大可放心，我会让她留在......”
“不！不要！”
扶卿被熬笙突然打断自己的话而愣了一下。
“小女......是罪臣之女，不能再留在天界了，只求......只求水神大人给小女在人间随处做个散仙，一辈子......都...远离天界。”
扶卿怼熬卫突然改变的态度有些奇怪，可熬卫见她犹豫，又不顾他身上还悬着的铁链争着要向扶卿磕头请求。铁链被他挣扎的哗哗作响但是熬笙也丝毫不在意。
扶卿虽然觉得奇怪，可熬卫的要求并没有什么过分的地方，跟何况，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把他的女儿接过来，去向也是个问题，在人间做个散仙，第一不用成日里向天界复命，第二天帝也一定不会放过她，还不如直接带去人间，也能救她一命。
扶卿就这么想着，最后还是同意了熬卫的请求。听到扶卿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熬卫整个人才像是松了口气一样，任凭铁链怎样的拽着自己，却再也没有反应了。
扶卿又看了他半晌，才要站起身往外走，站在门口的时候扶卿突然开口问他。“当初，下定决心要留在西海的时候，可曾后悔过。”
熬卫抬起头看向一个没有方向的远方，他也还记得自己站在西海的礁石上，那一阵阵掠过自己眼前的、一声声呼啸在自己的耳边的海风。那时候好像就觉得，自己和哥哥们流浪了这么久，他们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在人间还要隐藏好身份不要被凡人发现。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在那种孤独中感觉到了一种归属感。那是他在见到那片海面时的唯一的想法。
这是他的家。
可他辜负了自己的家。
扶卿背对着他，只听见熬卫答非所问的说道：“我曾经以为，西海，会是我一辈子的家。”
“原来，我的一辈子这么短。”
扶卿听着他说完，过了很久她才回到：“其实，它本可以是你永远的家。”
熬卫只是无奈的笑了一下，“不会了......不会的......”
扶卿没有再回头看他就离开了这里。
出了天牢，门口站着还在苦苦等待的熬笙。见到扶卿从天牢里走出来的时候熬笙几乎是马上就跪了下来。他完全不顾一旁的两个天兵，也不在乎今天的这件事传出去对他的脸面有什么影响。那里面关着的是他最小的弟弟，这三个哥哥几乎是把自己所有能给他的好都留给了他。熬笙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那个一向是安静听话的弟弟、那个最懂事最省心的弟弟，他不应该有这么一步。
熬笙跪下来之后一言不发。
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事已成定局，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他是做大哥的，他希望最后的最后......还能为他的弟弟求的一线生机。
“熬笙。”扶卿看着这个猝然跪地的大哥，“你想说什么？”
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作为臣子，他是最忠诚的。他的忠诚让他明白这下惩罚都是最正确的。他不能请求。
但他也是一个哥哥。
长跪不起的沉默。
天雷滚滚的落在了天牢的上方，不带一丝感情。
“臣......只想......请大人开恩，准许臣......见一眼熬卫。”
“你知道现在见他的危险吗？”
熬笙俯首趴在地上，“臣知道。”
“那你就不该来见他。”
“大人！”熬笙抬起头看着扶卿，“大人，臣....臣......再不见，便此生都见不到了。”
扶卿看着他的样子，“这事你应该去求天帝。”
“大人！”熬笙整个人都跪在地上，“请大人开恩！”
扶卿叹了口气，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你可知道熬卫犯的是什么罪？受的是什么罚？他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哪里，值得我为他开一次例。”
这一字一句像是有千斤重担压在熬笙的身上。
犯的便是死罪。
魂飞魄散就是惩罚。
不值得。
熬笙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突然的泄了气，整个人一下子就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扶卿不想看到这一幕。但是这件事本就没有丝毫转机，看了又能如何呢？平增忧伤。
“回去吧。今天的事，我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熬笙失魂落魄的点了点头，站起身的时候没有一丝精神。当年那么艰难困苦的环境中都灭有压垮他一个做为哥哥的脊梁，可如今是他第一次被现实压垮了。
“府上如今，有几个孩子了？”
熬笙转身就要走的时候突然被问了这么一句。
“如今，已是两个男孩了。”
扶卿点了点头，看着熬笙，“想来府内又要添一名男丁了吧。”
这话并非询问，熬笙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扶卿。
“不如就叫...熬忘吧，忘却前尘的忘。”
熬笙像是突然听懂了话中的含义，急忙附身跪礼，“多谢大人赐名，今后属下一定细心管教，不会再有疏漏。”
扶卿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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