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蓝忘机篇

【番外①】蓝忘机篇——你从不知道，我有多欢喜你。

我出身世家，却从未对一人如此执念，如此在乎。那一年，大雪纷飞，我六岁，她来到姑苏。

那日，我在藏书阁背诵家规。她突然闯入，我蒙了，亦被吓到。

“你是何人？”我放下书询问。

她站在门口，望着我，笑了。笑得很甜，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姑娘，亦未见过这般笑容。

“那你又是何人？”她走近了，挑挑眉，“哦，你就是蓝伯伯说的那位蓝二公子，蓝湛！对不对？”

“是。”我不抬头，淡然答到，余光瞥过她的脸，见到她不再笑了。

“我是亭山何宗主之女，何梦媛。”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

许是我的冷淡吓到了她，她走得更近，站在桌前，弯腰，一把抢过我头上的抹额。

“你，还给我。”我气急了，站起来瞪着她。

“不还又怎样？”她背过双手，笑眯眯地，“你怎么这样呢？冷得像冰块一样。”

“快还我！”

“我不！”她拿着抹额，跑开了，我在后面追，一直追到静室。

“叔父！”我低下头，不敢看前方。

“忘机？”蓝启仁看看我去，又看看那姑娘，笑着说，“忘机，不知者不罪，算了吧。”

我咬着牙，心有不甘，却还是老实地答到，“是，叔父。”

那姑娘走上前，将抹额递给我，“诺，还你，别生气了。”她笑了，似是在讨好我。

那时，我对她的印象，便不怎么样。

“忘机，忘机！”次日，她还没有离开，甚至来拍藏书阁的门。

“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

“哦，我知道了。”她推门而入，抱着一个大盒子，放在桌上，“这是我做的，你尝尝，可好吃了。”

“不用。”

“哎呀，那么客气干什么！”她拿出一块糕点，放在我嘴边，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自己来。”我接过她手中的桂花糕，放在口中，还不错，甜的，入口即化。像极了一个人……

只是没想到，和我年岁差不多的她，竟有如此厨艺。

“多谢。”

她笑了，露出两颗虎牙。她笑起来很好看。

“忘机，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不可。”

“为什么？”

“……”我不答话，她干脆直接坐在我身边，望着我手中的家规。

“这就是你们蓝氏的家规？我听阿娘说，有三千多条呢？你都背过了？你们蓝氏的人，都不觉得无聊吗？还有……”

她絮絮叨叨，问了我一堆问题，我实在忍不住，掏出礼则篇递给她。“抄家规。”

“啊？”她愣住了，脸盲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不说话了。”

我并未理她，那本礼则篇就在那里放着。

她便一直看着我，不知不觉便睡着了，梦里，似乎呢喃着什么，我凑近了，听清楚了。

“阿娘，阿爹，你们快回来……姑苏，一点都不好玩……”

我明白了，原来，她就是兄长所说的，要在云深不知处住些时日的姑娘。她的爹娘外出，无人照顾，便将她送来姑苏……

那句“阿娘”，想必，她的心思和我一样吧。我不自主地心疼起来。

只是，我终究和她不一样，那月，我并未见过母亲。叔父说，母亲已经走了。可我不懂，一直跪在母亲房前，等着她给忘机开门。

她轻悄悄地，走到我身边，然后跪下，一句话也不说。

她似乎，是特意来陪我的？……

我一直跪着，却不见门打开——母亲，是不想见我？

后来，下了大雪，我再次醒来，是在雅室。她守在我身旁，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很安静，和她笑起来的时候不同，是另一种光景。我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那日后，我未见过她，听兄长说，她回了亭山。之后，我在藏书阁发现一本礼则篇，在我桌上打开着，原来，她竟真的抄了！她的字很漂亮，和她一样，翻了翻，那中间，夹着一幅画，画中人，是我自己。

“无聊！”我将书放回去，嘴里念叨着。那时候，有些天，竟还盼着能见到她。

十岁那年，我和兄长到亭山给何夫人祝寿。

那日，春光明媚，溪水清澈，她坐在花丛的秋千上，荡来荡去，头上，别着一朵玉兰花，脸上挂着笑容，那一幕，仿佛定格住，缠绕着我的心。四年未见，她好像长大了。

“那不是何姑娘吗？”

我看着她，出了神。并未反应，她便走到我身前，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忘机，你来了。”

她带着我，走过亭山的山川河流，给我吹笛子听，带我到集市去，请我吃糖人，陪我闹了一整日，在云深不知处，从未做过这些事……

却不觉得她是胡闹……

临行前，她交给我一个香囊，“这是亭山玉兰花，送给你。”

她还是笑嘻嘻的，什么也没说，看着我，眼里闪着光。

“多谢。”我心中有一股暖流，除了母亲，没有人如此逗我。

我们第三次见面，是在何氏灭门之后，那日她抱着我，哭了。

无事，还有我，我会照顾你……

我想，你能留在云深不知处，留在我身边……

这些话，我从未和她说过，又怕，她离开姑苏，只得将她关在雅室，就像当年父亲母亲那样。

可她，不喜欢这样，我答应她，帮她夺回亭山，她应了，留在云深不知处。

“何姑娘，何姑娘……”

我不止一次见到苏涉去看她，媛媛不明白，可我知道，苏涉的心思，大抵和我相同。

我将挽留赠予你，叔父见了，便明了了。他问我，可我不知道该如何，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日，我喝了酒，魏无羡说笑：你们蓝氏规矩又多又矫情，哪个女子敢嫁你为妻？

许是因醉酒，我鬼使神差地说出了“也好”二字。可当我看到苏涉，心里便忍不住去想。次日，她在静室外跪着，我仿佛觉得，她亦是欢喜我的。

我同叔父兄长商议，他们都同意了。我本想，慢慢告诉你，可我听到苏涉那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二公子？”以及“我喜欢你。”便再也忍不住了，生怕那你回答应他，怕你会离开我。

不过，最后，我终究如愿。

她喜欢逗我，，闹我，却又打不过我。

那日，我被迫到温氏听训，心里满是你，不想让你担心，又怕你自己会害怕……

还有那次，你有了身孕，不知我有多欢喜，可之后，魏无羡便出事了，他很像——你喜欢闹，喜欢逗我玩。

我为了去见他，在雪中跪着，却又怕她担心，于是把她关在雅室，之后，她生气，更多的，却是心疼。

之后，我为魏无羡破了禁，那是第二次。

为他受了三十三戒鞭，为了不连累她，还是用了同样的办法。

却不成想，她还是从雅室闯出来。

“叔父，叔父，”她拦着那些弟子，跪在我身旁，“叔父，媛媛求你，手下留情啊，叔父！”

叔父站在屋檐下，命人将她带回去。

几名弟子押着她，硬生生将她拉起来，带到一旁。

“第一鞭，罚你善恶不分，第二鞭，罚你罔视家规……”

戒鞭落在身上，却不如你的眼泪让我心痛。

“敢问叔父，孰正孰邪，孰黑孰白？”我跪着，一声不吭，眼睛却是看着你的。

“别打了，别打了！”我不知，她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那两名弟子，站在我身后，硬生生替我受了一鞭。天知道，我身上几十鞭，都不如打在你身上那一鞭，让我痛——

“夫人！”那些弟子见了，吓得停下了。

“媛媛……”那一瞬，眼泪从眼框中留下，悄无声息，你倒在我怀中，喃喃道，“求叔父，看在媛媛和孩子的面子上，饶了忘机吧……”

那之后，你被弟子带雅室疗伤，叔父并没有因此，免了我的罚。

三年，念儿整整三年没有见过父亲。媛媛也被关在雅室，她每次看到我的伤，眼里都会有一丝说不出的情绪。

后来，我的伤好了，我教念儿剑法，教她弹琴，你在一旁，有模有样地学着，弦杀术，学得比念儿还要好。

十六年，我游历四海。媛媛代我，照顾念儿和思追。

直到前些时日，魏无羡回来了。

我还是没能继续陪着她……

“忘机，你放心吧，我很好的。”

还有那日，我到义城，魏无羡看到我身上符咒，忍不住问我。

“无妨，媛媛她，可以安心。”

魏无羡听了，笑了足足半日。

却不料，你还是来了……

……我睁开双目，竟发现，她还在我怀中——原来，是梦……对，一切都结束了！

含光君还是含光君，蓝夫人也还是蓝夫人。

只是，时隔数年，再次回忆，惊讶的是，一切都很奇妙——我出身世家，夫人，是我第一个执念，最深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