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万灵夜奇谈
【81】
“在从某种意义上，你还真是不得了呢，在3064名参赛者里显示排名3223位，大赛系统里却没有其他任何资料的布伦达选手。”
我双手握紧枪身以防手抖扣动扳机。
我还挺喜欢布伦达的，万一他被我的夕阳红枪法误伤就不好了。
“可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在不触发大赛安保系统的前提下混进大赛里的。还有，怎么骗过大赛系统获得排名的同时，不留下任何身份资料的。”
亏他被枪指着还悠哉悠哉，高举啤酒对着天空中的月影敬了一杯：“星辰，鬼火，霓虹，啤酒，这么好的月色，你满脑子就只有你那个破系统。”
“是啊，毕竟我是大赛的后端工程师。这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
“你用这玩具对着我，”他嗤了一声，走脸嘲讽，“是在逼供？”
“呃……不，这只是防卫手段。我之前被一个笑声很难听的精英怪袭击过，现在还在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恢复期，所以会随身携带枪械。”我尴尬地半收回枪，挠了挠后脑勺，“当然，如果你配合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呵……不会为难我，”他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我的话，满不在乎地说道，“说来听听？”
“凹凸大赛虽然不是圣空领土但是适用圣空律法，未经安检登记进入赛场，你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偷渡和间谍罪名，如果不配合的话，我会对你执行扣押和监禁，放心啦，我和你很投缘，我会给你安排一间坐北朝南的牢房。但是……如果你能坦白怎么骗过大赛系统并且协助我修复系统漏洞的话，不但不会追责你的责任，还会高薪聘请你出任系统的后台维护人员。”
“年纪不大坏水不少，就这么点功夫，连招安都想到了？”这回他的笑容倒不像暗讽，像是后辈耍了个滑头，长辈既是欣慰又是骄傲的调侃。
“是啊，我对大赛系统还挺有信心的，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发现了漏洞？使用了替身程序？”我双手合十，用撒娇的语气，软绵绵地求告，“怎么做到的，告诉我嘛~”
“就怕告诉你，你会吓得站不住。”
“来嘛，我超勇的。”
他顿了顿，转而望向镂刻于夜幕中的白月。
远方是霓虹倒映的景观湖，夜风吹皱一池鳞波，将水面的倒影也吹拂得隐隐绰绰，亦真亦幻。
“这里是凹凸大赛。旧神的屠宰场。”
布伦达说，声音低沉阴郁，在寂静中却清晰可闻，幽幽的话语仿佛延伸的蛛丝，穿过地缝钻进深不可知的地下，拨动不见天日的朽骨。
“这个血浸过的星球上，埋葬过数不清的尸骸，自然也有徘徊的幽灵。”
“这个……我也知道，但是月黑风高的，就不要讲鬼故事啦……”
“万灵夜，本就是联通生死两界的特殊之日，生者假扮鬼怪游行，真正的鬼怪混入其间，”他用诡异的猛然扭过头，笑意森冷，“既然已经超脱了生者的法则，那么不受大赛系统的约束，也不奇怪吧？”
我耸了耸颤抖的肩，强装出很适合 “你的意思是其实你是鬼喽？哪有会打街机喝啤酒的鬼嘛。”嘴上装硬，身体却很老实地咽了几口口水，“不可能的……吧？”
“不信？”他塌前一步，晦暗的月光从他的背后照来，照不亮他苍白的脸，“不妨让你见识一下——”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干、什么？”
“当然是——”他缓缓抬手，揭下了左眼的眼罩，本该是眼球的地方是一片耀眼的金色，空洞的眼窝里没有眼珠，只有刺眼的金色，仿佛里面盛满燃烧的黄金岩浆，正往外喷涌强酸般灼液，“——直视地狱。”
“噫啊啊啊啊——”
【82】
“F？F！”
从短暂的混沌中苏醒过来时，第一时间映入眼底的是卡米尔的脸。
他晃着我的胳膊，把逸散的神智唤回来。
我从他的胸膛上迷迷糊糊地撑起身体，摇摇脑袋还是头昏脑涨，扶着他坚实的上臂寻找支撑。
“没事，有我在。”卡米尔熟练地抚摸我的耳朵，顺着狐狸毛生长的方向抚摸。奇怪，被他撸过之后好像真的舒服多了？
“我怎么了？”
“我赶到的时候，你已经不省人事了。”
“卡米尔怎么会在这里？”
“我去凹凸大厅找你，听说你在娱乐区，被一个陌生男性带走了，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他放柔了声音，抚摸我的侧脸凝重地问，“我刚才听到你的尖叫声，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对，想起来了，我之前在和一个没有资料的参赛者说话。
我急忙四处张望，这条小路是景观湖畔的狭窄小径，平时就没有多少人踏足，此时也不见几枚人影，更不要说那个神秘的布伦达了。
我一脸“你不要笑我很认真”的表情说：“卡米尔，我可能碰到鬼了！”
“……？”他眼神迷惑得跟看鬼差不多。
“是真的贵，不是参赛者变装的，而且，很可能是以前大赛里的亡魂。”
“冷静一点，这世上没有鬼，其中可能有问题。”直男思维的卡米尔立刻开始了分析模式，“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他请我喝了牛奶，还聊了天，最后给我看了他的眼睛。对了，他的眼睛！他的左眼……只有眼窝，是金色的，没有眼球，和那只眼睛对视之后我脑子变得很恍惚，就没知觉了……”
卡米尔扶着我的手很不自然地捏紧了一下。
“……先忘了他吧。”语气更不自然。
“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对你很了解，言语里好像一直在引导我聊关于你的事，好像，和卡米尔你长得又一点像？”停摆的思考能力重新恢复工作，疑点浮出脑海，“等一下，我好像在哪儿听说过类似的特征，独眼，幽灵海盗，对大赛很了解，难道是——”
“是鬼。”卡米尔立即接道。
“啊？”
“你遇到鬼了。”他重复，用坚定的眼神和点头的肢体动作增加可信度。
“可是，可是卡米尔你刚才还说世上没有鬼的。”
“你听错了。的确是鬼。”
“哈啊？”
“你先回大厅，我有些事要处理，之后再来找你，好吗？”卡米尔说。他好像有些许焦急，指尖松衬衫领子的微动作出卖了他。
“等一下，卡米尔，”我捏住他的风衣，一句三顿地说，“我想和你谈谈。”
“等我一会儿，好吗？”
“诶？”
意外。一向黏个寸步不离的卡米尔，头一次把我撂下了。
“哦。”我吃瘪地乖巧应道，双手背在身后，不开心地用脚尖踢飞一颗石子。
卡米尔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情绪，耐着性子蹲下来，伸出小拇指：“你先去人多的地方，我保证很快就回来，好吗？”
“……好。”我糯糯软软地应了声，勾住他的手指，“那你快——等一下为什么要拉钩啊！我又不是小孩！”
【83】
深沉夜色与皎洁月光水**融。
卡米尔踩在树叶阴影与空隙光斑交错的小路上，如同踏上一片星光闪烁的银河。
他还记得，这条被高大茂密得植被掩得幽邃的小径尽头有个景观平台，因为种了许多苍松古柏，看上去寂静肃穆，所以参赛者鲜少光顾。
但是他和雷狮经常来到这里。
因为景观平台视野开阔，可以一眼望到景观湖旁的娱乐区。
他们时常像光顾手作面包店的第一位顾客，从琳琅满目的橱柜里，从容地挑选猎物。
不出所料。
道路尽头的景观平台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半倚着栏杆，脑后的头巾飘然晃动。
他没有回头，捻着手里新开的啤酒罐转圈：“来了？”
卡米尔双脚立定，双手插兜，神情肃然。
于他而言，面对这个男人再怎么恭敬也不为过。
“是。大哥。”
雷狮，地下世界的实际控制者，海盗之王。
对于地下世界的恶人们来说，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永恒法则，绝对的强者建立绝对的只需，这也是为什么雷狮年仅24岁，就能够建立起牢不可破的统治。
雷狮是至高的强者，毫无疑问。
作为六年前诸神黄昏中反抗军的主力，他在弹尽粮绝的逆境下，直面光明神使的怒火，以万钧雷霆之威力撼无尽光明，最终将旧神斩于雷刃之下。
但他的左眼也因为直视盛烈的强光，被神力灼伤融化，任何敢于直视他左眼的人，都会被无限明光后的黑暗所吞没。
这是强者的凭证亦是旧日的诅咒。
弑神的功绩如同藤蔓上的蔷薇，永远盘绕他的王座。
不过最近几年，混得顺风顺水的雷狮稍微遇到了一点烦恼。
他的左膀右臂，他的智囊和猎鹰，他以心头血灌溉教导的弟弟。
离家出走了。
“自从你留下一封辞别邮件，狠心离开海盗团，已经失踪两年多了吧，”雷狮光滑的指甲轻敲啤酒罐，他的气场再加上静谧的环境，那一声声的敲击听起来像是在拷问，他又轻快地笑笑，像是不计前嫌的大度长辈，故意扯偏了话题，“又长高不少了。”
“抱歉大哥，我在评估自己的状态之后，认为当时的我因为小狐狸的事难以保持最理智的状态，可能会发生对您不利的意外，所以我擅作主张，想先寻访复活她的办法。”说着歉意的话他脸上毫无悔意，“大哥可以任意责备我。”
“我也没有立场责备你，倒不如说这才是你干得出来的事。”雷狮拿捏着不无幽怨的大方语气，调侃，“不过，一走就是两年，你也是够狠心的。”
卡米尔不吃这套：“我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会回报行踪，也会定期处理海盗团的事务，算不上失踪。相信大哥对我的踪迹也是了如指掌，在尸鬼森林附近的酒馆里，放出凹凸大赛复赛的风声，引导我来参赛，不正是大哥您吗？”
雷狮一顿，轻笑：“果然，瞒不过你。”
“我能再见到她，也是因为您吧？”
“算是吧，”雷狮不咸不淡地说，“我和裁决、丹尼尔，做了笔交易。”
卡米尔反而拉高了几分嗓音：“大哥和他们交易了什么，如果可能的，由我来代替——”
“什么都没有。这是他们六年前欠的债，我们所有人都欠了小姑娘的人情。，现在是还债的时候了……卡米尔，你不会怨我让你等太久了吧？”
卡米尔低头思忖了片刻，再抬头时眼中已有坚定的灵光：“我相信大哥的决定，一定有非此不可的理由。只是我有疑惑。”
“说。”
“现在的她，真的是她吗？”
雷狮反而被逗笑了，眼角一挑：“你心里不是早有答案了吗？”
卡米尔语气有点受伤：“可是，她没有记忆，也认不出我。”
刚说完发现雷狮眼神不对，怎么看怎么像是幸灾乐祸。“她不上赶着贴你，不习惯了？”吐槽也是一针见血。
虽然话说的难听，以前从来都是小狐狸整天“卡米尔长卡米尔短”，麻雀似的叽叽喳喳绕着他转，现在她不但不绕了，还有了新鸟窝，身边还多了一群隔壁山头的麻雀，围着她示好，好不热闹。
一前一后的心理落差，卡米尔的确有些难受。
军师在人生极少数的吃瘪时刻，会忍不住去拉高围巾，尽管六年前他的围巾就跟着过往一起埋葬在元力池旁，但还是保留了这个小动作。
没有围巾遮挡了，他微微抿唇的表情被雷狮尽收眼底。
“记忆的事，我会找丹尼尔解决，”雷狮也不笑话他了，“和她聊了两句，虽然没了记忆，性子倒是没变，不知该说是傻还是精明。”
“嗯，您还吓到她了。”
“啧，这就心疼上了？”
“以她的速度，很快就会确认出大哥的身份，如果大哥想掩人耳目的话——”
“掩人耳目做什么，我来看看有小姑娘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也用得着遮遮掩掩？”
卡米尔对于雷狮的我行我素很放心，他做事看起来随心所欲，每个举动背后都有他的条理：“大哥，您和她，说了什么？”
“无非是关于你的一些抱怨。”雷狮假意漫不经心地笑说。
“什么？”
“——自己猜。”
“？大哥？？”
“你们的事，自己解决，我只不过是个看热闹的。”雷狮摆出一副很适合吃某种水果的表情，不嫌事大地开玩笑。
卡米尔有一瞬怀疑他在报复。
卡米尔的终端机响了，不断跳动着通讯请求。
他抬起头看雷狮时，眼底波澜平静的海面卷起了层层浪花：“……她在找我。”
雷狮不留，一挥手：“去找她吧。比赛好好表现，我在你身上，可是下了重注。”
卡米尔转身向通讯器上的联络地点去。
或许是得到了公主觐见的首肯，或许是刚得知了确实是她的消息，打消了他心头仅存的一点不安，他觉得脚步前所未有地轻快。
将花果香的酒精、夜色和兄长抛于身后。
雷狮：“啧……泼出去的水。”
【84】
偏执的不合格骑士，在百鬼夜行的万灵之夜，将与久别的公主重逢于镜湖之上。
起先是三步并作两步地快走。
后来是频率更快地慢跑。
再后来他都想直接动用元力飞奔到她身旁。
他们错过了六年。
自神明陨落万众高呼庆贺胜利畅想新纪元的那天起，卡米尔的时间就是停止的。
所有人都迈过旧时代的门槛踏入新纪元的殿堂时，只有卡米尔让自己拒之门外。
他搜寻过宇宙间的每一个角落寻找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幻术，克隆，梦境。
腐朽记忆里长不出一个有血有肉的生命。
迷惘之人追逐断崖边缘的幻影。
在他即将在坠落边缘的那刻，有个和她极其类似的人出现了。
“你好，我叫F，是本届大赛的见习天使。”
相似的面孔、相似的语气，让他几近停滞的生命钟表，指针重新转动。
尽管大脑和身体已经遵循第六感，不可控地亲近她。
但是午夜梦回游园惊梦时，卡米尔时常会有一丝疑虑的不安。
今夜雷狮的造访，将最后的不安烧了个一干二净。
就是她。真的是她。
他的夙愿，他的执念，他的诗。
真稀奇。
卡米尔擦肩而过的参赛者，露出了新奇的表情。
那个面瘫，居然在笑耶。
失格的小王子和他驯养的狐狸，相逢于湖畔。
顺着F天使发的坐标，卡米尔很快就找到了这里。
她站在深入湖心的长长栈桥尽头，飘逸的水袖背在身后，仰头观赏跃空的明月，身体随着不明的节奏一抖一抖的，耳朵也跟着一跳一颤，应该是在哼歌。
无聊得可爱，又有点傻乎乎的。
只离了不过几十米了，一路飞奔过来的卡米尔却在临门时停下了，他怀着某种不可知的期待与庄重，将头发、风衣和衬衣都理了一遍，尽管它们本就是整整齐齐的。
他缓慢地迈出步伐。
放飞的心情从翘起的嘴角里洋溢而出。
他深吸气，大声喊道，要让那个名字穿透薄凉的夜色直接落到人心里：
“小狐狸——！”
栈桥尽头的狐耳少女耳朵立刻立了起来，回过头。
笑若夜放的千株昙花。
“卡米尔——这里，这里！”
她身后的湖面忽然像是煮沸了般接连冒出气泡。
从湖面跃出一条庞然的杀人鲸。
镶嵌着锯齿牙齿的血盆大口张开，喉咙的深处仿佛埋藏着一个黑洞。
“身后——！”
鲸口几乎与卡米尔的警示同时赶到。
巨鲸一跃而起，一口将瘦小的天使吞下。
湖面上没有血迹，亦没有波澜。
只有漂浮的栈桥残骸，在诉说着方才的几秒，不是尖叫就能醒来的噩梦。
【85】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
我本来是想约卡米尔出来进行一次促膝长谈，趁未深陷泥淖之前，清清楚楚地撇开他的前女友和我之间的关系，矫正他活在过去里的想法，鼓励他忘掉回忆，重新开始。
然后。
我就被一条鲸鱼吞进去了。
在凹凸大赛安全区的淡水景观湖里，被一条鲸鱼吞进去了。
吞进去之后我叮铃咚隆掉进了鲸鱼的“胃”里，一个由铁皮组成的胃，里面还全是防摔海洋球。
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终端机自己像邀功似的响个不停。
“10086？”
“F大人！”
“怎么回事？”
“报告F大人，这里为万灵夜准备的杀人鲸仿真潜水艇！1:1比例还原海洋杀手，能够给参赛者带去被狩猎的逼真恐怖！”屏幕里的10086献宝似的挥舞小扇子，“正在进行最后测试，测试完毕后将投入娱乐区设施！”
我握紧青筋爆满的拳头：“道具研发部就把经费花在这种地方？今后一年他们的伙食都给我砍一半！快放我出去！”
“诶诶诶F大人生气了！对不起！马上就发射F大人。”
“这还差不多……等一下为什么是发射啊？”
巨鲸的“铁胃”里，开始快速涌入清水，脚底传来涡轮运作的声音。
随后脚底冲起一股强大的水流，我被模拟出来的“鲸喷”冲出体外。
在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不期然的自由落体加高台跳水的时候，今天第二次落进卡米尔的怀里。
我被卡米尔接住，平安地带回岸边，双脚再次站在结实的土地上。
那只仿生巨鲸还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游弋，喷出十数米高的水花。
明明我是“落难”的那个，但是卡米尔看起来更狼狈。
他的气息不匀，脸也苍白得骇人，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崩开了一颗。
“谢谢……唔——”卡米尔毫无征兆地将我搂进怀里，他的动作太急了，以至于我的脑袋狠狠地撞上了他的下巴，可他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尽全力地搂住，仿佛抱紧海啸中的浮木。
“卡米尔？”
“没事的，别怕，没事。”他用少见的语气连番抚慰，是在说给我听也像是在告诉他自己。
“我没有怕啦，那个只是道具，你看，是裁判球在给我开玩笑。”我试图缓解尴尬，不好意思地说，“卡米尔……我快喘不过气了。”
“对不起……”他飞快地放开我，咬着越发惨白的唇，手捂在我肩头，打量我这身能滴出水的裙子，“你身上湿透了。”他急切地询问，“会冷吗？”随后又喃喃自语地做下决定，“我送你回去，换些衣物——”
再傻都看出来不正常了。我双手托起他的脸颊，让他湛蓝的双眼直视我，一字一停顿地安慰：“卡米尔，冷静点。”
他这才从恍惚的状态里恢复了些清明，眼里也恢复了些色彩，但很快又被难以言诉的哀伤所取代。
我被再次按回他怀里。他抱得很用力。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血脉里，与第七节肋骨融为一体。
我靠在他的肩上，这个并不宽阔还偏瘦削的肩，面对曾经的凶险攻势都岿然不动，但是此刻却在颤抖。
“卡米尔？”
“别走……”他深深地埋进我的发间，或许是压抑着情绪涌动的缘故，他的语气沉闷，虚弱，却倔强得不肯放手，“别离开我……”
“我——”
原以为我的心已经修行得静若死水，金石沉没也不起波澜了。
却在那个白月横空的夜晚，剧烈地皱缩了起来。
相传在遥远的东方星系，有位少年救了一只狐狸。
狐狸为了报恩变作美丽的人类少女，与少年结为夫妻。
神明震怒，天雷的劫难将至，狐狸用自己的生命，换了少年平安无恙。
我曾暗笑这故事滑稽。
以狡猾闻名的狐狸，怎么会傻到明知天地不容，还会嫁给少年，最后再心甘情愿地代情人赴死？
哪有明知是深渊万丈还往里面跳的傻狐狸？
可这个故事或许并非凭空捏造。
有些狐狸明知是深渊万丈，明知会毁形灭性，还是跳下去了。
不是不怕那撞击地狱时迸溅的血花。
但更贪恋坠落之时那缱绻温柔的风。
我知道这是错的，为此得到的任何惩罚都可以欣然接受。
我抬起手，抚摸着他的头发，轻轻啮噬他妖精般的耳尖，笑着许诺：
“不走了，我会永远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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