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之子（1）

中也走了很久了吧，我不记年月，但是山上的桃花已经开开落落几十次了，当年他亲手种下的小桃树已经长得很高了。

“这样想他，为什么当初让他走呢？”织田作问我。

狐狸的孩子，始终是要回到狐狸身边的。

几十年前，我在山脚的河边捡到了中也。​

记得是漫山遍野桃花初开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雨，山景被雨洗刷得格外明艳，桃花上摇摇欲坠的雨滴像是女子胭脂色的泪似的。我拾起些被风雨打落的残红打算试试酿些桃花酒。

这时候远远看到中也正趴在河边的软泥上，脸和衣服上东一块西一块都是河泥​，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了。

我原以为是上山来玩的人类孩子，走近才看出是只狐狸崽子，不过五六岁人类的样子。

隔着一座人类的村庄的确有狐狸的群族，但我和它们关系极差。

怎么会有狐狸的孩子来这里呢？我想装作没看到，狐狸的孩子却迷茫地睁开眼，他发暗的橘色头发被风吹起，他的眼睛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

大海一样的，无辜的，清澈的，属于孩子的，蓝色​的眼睛。

迎风而张。

我把他抱进怀里，他小小的，我甚至可以把他藏进袖子里。

“你是村庄对面的狐狸？”我问他。

他警惕地看着我，大眼睛里倒映着我的绷带和阴暗双眼。“才不告诉你呢。”他说。

“你叫什么？”

“中原中也——啊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我叫太宰，太宰治，”我抚摸他的大耳朵，他在我怀里挣扎，大尾巴抽打我的腰，我只好吓唬他说对山神无礼的小孩子会被吃掉的。

“不过嘛，看你像只小蛞蝓一样恶心，我也下不了口啊。”

狐狸崽子似乎被我吓到了，老老实实缩成一团，我颇为得意：“这样才乖嘛，我可是山神大……嗷嗷嗷，你别咬我啊！”

“孙（森）先生豁（说）过，”狐狸崽子死咬着我，“山馄（神）是大怪（怀）蛋。”

“狗崽子！”我甩开他。

狗崽子摔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揉着小屁股滚泪眼汪汪，一副想哭不能哭的模样。

我叹了口气，又去抱他，小狐狸吓得连连后退，一不留神跌进河里打起个大水花。

我跳下水把他捞起来。

“喂，小蛞蝓，快说你什么目的，不然我就把你丢在这喂鱼。”

中也紧紧抓着我的脖子，抽抽噎噎道：“我，我是来找兰堂的。”

我抱着他跳上岸：“兰堂是谁？”

“是哥哥，”中也把头埋在我怀里，受到惊吓的狐狸乖了很多，尾巴和耳朵都垂下去了，“兰堂突然不见了，我出来找他。”

“从人类的村庄穿过来的？”

中也抓着我的手又紧了紧，良久才低低应了一声。我翻开他破烂的衣服，果然看到很多大大小小的伤口。

一定在人类手上受了不少苦。我见过山上的小狼崽子因为好奇进到人类的村庄，回来了时候手脚都被折断了，遍体鳞伤没有看不见血的地方。连着几个晚上都在发烧，梦话说自己不是妖怪。

“跟我回家吧。”鬼使神差的，我说出这样一句话。

“不要！”他又开始挣扎，“我还没找到兰堂！”

“好了乖一点，你和我回家，我帮你找兰堂，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我大受打击。

“你看着像骗子！”

我扯着他婴儿肥的小脸佯装用力地捏了捏：“我哪里像骗子？明明你才是最会骗人的妖精，你是狐、狸——”

我在他耳边拉长声音，他的耳朵折了下来，脸上红了一片：“混蛋混蛋，别靠近我的耳朵啊啊啊啊啊！”

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