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

清晨，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撒进训练场的网球框里。四面的球网都被晨光轻轻地包裹起来，泛着熹微的红晕。

笼罩着球场的枫树微微摇曳，已经入秋了，枫树也随之染上绯红。

而枫叶红时，总多离别。

“清河看着枫叶，在想什么呢。”不二周助轻靠在铁制球网上，贴脸的棕发被秋风轻轻撩起，微眯的双眼看向伫立在他身旁的女孩。她少见的没有以往的淡漠，而是出神地望着窸窣的枫叶，或许还有枫叶之上零散的云烟。

听见不二的询问，她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眼前被微风抚摸的少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幅景象思绪就开始游移，果然……”果然我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坚强。她没有将最后这句话讲出口。

她这才明白，开导他人或许轻而易举，但若要自己，若要一个被眼前的这群少年救赎的自己，若要一个已经与他们产生了情感和羁绊的自己与其中一个人分别，居然如此令她感伤。她这才发现她的内心远没有她所想的那样平静，她那被背叛和伤害过的心也远没有她期待的那样变得冷硬又刀枪不入。赖清河，她的心终于承认:她依旧期待着，期待着与人的羁绊，渴望着温暖和爱。

不二周助专注的凝视着女孩的眼睛，这双青黑的眼自他们初次与她见面以来就透着一股浓厚的忧郁和坚忍，足以看出她过去经受的创伤给她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并烙印在她整个人的气质上。

但此刻，他却十分明显的感觉到，女孩眼中的忧郁开始慢慢地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比拟的清澈，就像他们初遇时的那条小河，清澈见底。就像一个十二岁女孩本来都样子，就像与她年龄相仿的他们，青涩无暇，清澈美好。

他正要开口，突然响起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还伴随着某人打喷嚏发出的尖锐的爆鸣。

“啊——啑！”风突然变凉了，越前龙马在这么多学长的注视下颇有些羞恼的揉了揉鼻子，微微泛红的鼻尖在皱起的小脸上显得格外瞩目。

“哈哈哈！才刚入秋，我们娇弱的越前小宝宝就已经受不住了——”桃城武开玩笑地揉乱了越前的头发，不忘从自己的运动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龙马翁动的鼻尖。

“桃城学长！我那是正对风口才这样的，还不是因为你把我推到最前面！”长着一双明亮猫眼的男孩没好气地瞪着比他高两个头的前辈。“后辈给学长挡风不是应该的嘛~”“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别再闹了。”大石秀一郎永远充当着调停者的工作，友善的微笑总能化解矛盾。

“我们今天可是为了给手冢送行来的，大家一定要表现好点。现在这副干劲满满的样子就很好！”大石的卤蛋头散发出圣母的光辉，令周遭的秋景黯然失色。“从哪里看出干劲满满的啊大石学长！”越前哆嗦着抱紧了双手，一旁河村隆看到后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入秋后出门一定要记得穿外套，着凉了可没法训练了。”“河村学长……”

“嘶~不二学长和清河，来得比我们早。”沉默许久的海堂薰开口，将视线投向站在球网前的二人。“是呢，我来没多久清河六点半就到了。”不二微笑地看着大家，清河微微撇过头:“只是每天都这个点起而已。”不二笑而不语，不置可否。倒是越前颇有些挑衅地道:“哼，你这人，平时臭着个脸，这种时候倒还挺重感情。”“你不也一样，今天卡鲁宾没叫自己就醒了。出门走得太急还忘了拿外套。”“唔——！”龙马的表情瞬间狼狈起来，“你怎么知道卡鲁宾没有——”“衣服上没有猫毛和猫的味道，很容易看出来。”“嘁，你还真是令人讨厌的敏锐。”越前拉了拉帽檐，根据与他相处的经验，这是他害羞的象征。“承蒙夸奖。”

“话说手冢怎么还没来啊，该不会是睡过头了喵~”菊丸懒懒的趴在大石肩上，手指把玩着大石的头发丝儿。“喂喂英二，开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啊。”大石稍微严肃地纠正他道。

“大家，久等了。”脚步声稳重有力，踏过一地的枫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说曹操曹操到。

“手冢，你来了。”不二的微笑弧度更大了，但不知为何，清河却从中感受到了些许悲伤，掩饰在他万年不变的微笑中。

“嗯。”戴着方框眼镜的青年向在场的所有人微微点头，在他镜片背后的那双丹凤眼没有丝毫的媚态，而是透着恒久的坚毅和犀利。

“手冢部长！”“部长！”“部长……”“手冢。”不同的人叫着他，正如过去每一天的训练。只是今天，是离别。“抱歉各位，路上被这枫叶迷了眼，大意了，耽搁了时间。”手冢坚定的眼神看向每一个人，风吹起他的衣襟和裤脚，猎猎作响。他的左臂已是常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程度，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不，像个整装待发的战士，伫立在那，双眼无畏地面对着沙场。

“我这一次去德国治疗手臂，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只有彻底的解决这个病根，才能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毫无顾忌地打出球。”在讲这些话的时候，手冢犀利的眼神穿过每个人，没有人感受不到他冷静的假面下熊熊燃烧的灵魂。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

随后，他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但是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一场分别，一场暂别。大家会感到悲伤、感到不舍，都是十分正常的。我也一样。所以我希望，即使我不在，你们也能更加努力的训练，更加努力向我们的目标迈进。”他的目光复又变得锐利而坚定了，那是逐梦人的耀眼。在场所有人无不被这番话与眼前人感染，紧握的双手充满力量。

“我已经拜托乾制作功效更大的惩罚之茶，一旦有人没有认真训练，他就会喝到这份饮料。”从刚才一直一言不发的乾此刻眼镜发出一道精光:“是，部长。新品已经研制好了，静候大家品尝。”热血的氛围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除了不二，其他人都战战兢兢。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我不在的时候，大家也多保重。”手冢认真的朝每个人点了点头，到清河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她的幻觉，她感觉手冢的目光好像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刚开始她有些疑惑，然而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她感觉她的心跳突然变得狂乱起来，在看到手冢向后转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后更甚。她的胸口上下起伏，目光慌乱地环视周围的每个少年。抬起帽檐的越前，睁眼望向手冢的不二，发出嘶嘶声的海棠，坚定挺直背的大石，双眼发亮的菊丸，双拳握紧的河村，拿着数据簿的乾，越发走远的手冢——

“手冢学长，请等一下！”她拼劲全身的力气喊出来这句话，少年们被吓了一跳，手冢似乎毫不意外，只是脚步微微一顿、转过身专注的看着清河。其他少年也是如此。他们似乎明白她有话想对他们说。

“我、我想对大家说、说……”清河的呼吸越发急促，然而之后她吐出的话语却无比清晰——

“谢谢你们。”

“我刚刚就在想，我一定、一定要说出来。”她的双眼依旧黧黑，但又与以往不太一样。打个比方的话，就像平静的河水被一颗投入其中的石子泛起了波澜，溅起了几簇美丽的水花。清澈见底。

手冢直直的看着她，眼神毫不掩饰地透着欣慰，他再次朝清河和少年们点了点头。

“嗯，现在话说完了，就此暂别。”

他再次走向前方。

第二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