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澈（作者）三天速成1.5w字草文，紧赶慢赶出来的，还是迟了(哭)
叶澈（作者）感谢催更的大家
叶澈（作者）以下也是ooc严重的麟浩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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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诅咒？”
霍雨浩换了一只手托着刚采的食材，另一只手抚上唐舞麟的额头。
本该应是晴朗的天气，到了下午却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偏逢两人出门没有顾上带伞，一路上果不其然淋成了落汤鸡。
——所以霍雨浩才怀疑唐舞麟发烧了。
不然怎么平白会说出“我得了诅咒”这样的话？
雨滴砸在木道上发出了清亮的声响，今天的天空略带阴沉，绵密的雨像长情的爱，来来去去总是不停。
两人此时正站在茅屋下躲雨，唐舞麟看着面前眼中略带担忧的少年，许是刚淋雨的原因，霍雨浩的眉眼湿漉漉的，也像是被水洗过一般。
纯粹的关心，也被这样直接地显露出来。
唐舞麟眨了眨眼睛，抬了胳膊将手覆在霍雨浩触碰自己的手背上。
后者的目光转而变得不解。
耳边只有淅沥的雨声，唐舞麟看了霍雨浩一会儿，方才打破沉默：“我没发烧。”
“那你说什么傻话。”看着人脸不红气不喘，也不像有什么事，霍雨浩如释重负地送开了手。
他抱臂靠在身旁的木桩上，看着眼前身高早已窜到胜自己一筹的少年，失笑道：“就算有什么诅咒，在我前几年将你捡回庄子里就该发现了。”
桃花庄一直有个传统，就是祭祀。
庄里每逢新年便会请巫师主持祭祀，祈祷的内容无非来年风调雨顺。
但有一年不一样。
庄里前几年连续闹了旱灾，粮食颗粒无收，推开一扇许久未打开过的门，也许就是一具因饥饿而死的尸体。
神明像是忘记了这里的生灵，再没有垂怜过这座深山中的信徒。
终于到了人人都无法忍受的时候，饥饿催促人变得疯狂，于是有第一个人提出了献祭活人的办法。
霍雨浩是那年被推选出来的孩子。
推选他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家只剩这一个了。
年纪这样小，难以自力更生，人们又因饥荒而无法援助，是一条注定要饿死的命。
霍雨浩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但那年的人们终归幸运。上天没有带走霍雨浩的命，在众人前往祭台的路上，天边终于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线连绵不断，浸润了枯槁的人心。
久逢甘霖的人们欢呼着回家，忘了还有一个孩子楞在原地。等到霍雨浩在雨水中回神转头时，发觉身旁睡下了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那孩子叫唐舞麟。
“庄子里的人们听到你这句话可了不得了，毕竟你可是这里的福瑞，怎能平白生了诅咒。”霍雨浩说着，抬眼去看时，这场雨依旧下着，雨声鞺鞑。
唐舞麟闻言，也忘了自己方才为何会说出那样一席话，他略有不满地扶额：“才不是什么福瑞，这个词不好听，我不喜欢。”
“你肯定没体会过，被那群无聊的老人围在一起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他的语气开始变得充满怨念，“若不是我说坚持要跟着你，他们没准打算把我关起来，安在门口做个祈雨的吉祥物。”
“好吧，你也不好过，”霍雨浩失笑，他拢了拢手中的药材，道，
“雨要停了，回家吧，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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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是觉得，今天下午停雨后，你的哥哥在回家的路上迷路了？”王冬儿不免觉得奇怪，身为桃花庄祖传的巫师，她可是第一次听见这样的事。
原本她是不打算管的，但无奈提出要求的是唐舞麟。
这个天生被神明宠眷的存在，被多少人奉为圭臬。
王冬儿皱眉：“我已在山下闭关近千年，经络血脉早已与它连为一体，也勉强算这座山的山神了吧？我可没有察觉到最近有哪个家伙离开了我所庇护之地。”
“你缺席的事干太多了，我能信你么？”唐舞麟挑眉靠在门边，“几年前山里人闹饥荒，也没见你身为巫女出现降场好雨，还有……”
他闭了闭眼，说道：“神是天上的，可不是你这闷在地底的死宅。”
“……”
王冬儿咬牙：“愚蠢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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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并非是我不管，而是无能为力，”王冬儿气呼呼地跟着走在前面的少年走着，解释道：“你也说我是地底的三无神了，降雨可是向天请命的事儿，当年就连祭祀活人，也是打算烧成灰儿送去天上，人们哪里想得到我。”
听到“活祭”二字，唐舞麟抿了抿唇，目光顿时变得复杂又晦暗。
他开口，却是：“那你有什么用啊？”
“山里愚蠢的人们就是这么把你惯得目无尊卑的？”王冬儿被这熊孩子气得差点撅过去，老大不小的少女炸了毛，“你嫌我没用还把我喊出来做什么？人家还想回去补觉呢！”
唐舞麟闭眸：“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两人本不该走散的，但雨气朦胧，给林中扣上了层雾，越往深处便越是浓郁，他分明都紧紧地跟着霍雨浩，却还是丢了人。
这是他自来到这个世界起，第一次身边没有霍雨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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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舞麟从小就很黏霍雨浩。
在桃花庄久年下雨的那天，睁开眼就是这样一张脸，脸庞和身上的衣袍都被雨水打湿，洁白的衣摆浸在泥水里，身后是阴沉的天。
挂在霍雨浩睫毛上的一粒雨珠滴了下来，落在唐舞麟眼睛里，于是他眨了眨眼，喊了一声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霍雨浩好脾气地笑，于是唐舞麟也跟着他笑。
在天神赐雨那天莫名出现的孩子，象征了无限的福祉与好运。在桃花庄的人们看来，唐舞麟与神明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类的气息存在了，就连你的也没有，”王冬儿还未走过去就知道那儿的情况了，她蹩眉道：“你是不是记错了？”
“不可能。”唐舞麟转过身，捏了捏拳头，“最晚是三个时辰之前，就算下了雨，也不会连一点痕迹都看不见。”
“你个小屁孩，根本什么也不懂嘛。”王冬儿撇了撇嘴，“在自然面前，人类什么也不能留下，哪怕只有这三个时辰。”
“……罢了。”唐舞麟似乎不愿与她多做争辩，正准备带人去回家地那条道上时，天边又开始断断续续地落下雨滴。
“……”
“又要下雨了啊。”王冬儿抬起纤手去接雨，自言自语地喃喃，“这些年来，天神还真是对这里毫不吝啬。”
“是因为有你在么？”
“不，”唐舞麟扭过头回答得很果断，他语气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福祉，也不是什么神。”
“那你是什么呢，也不算人吧？凭空出生，一诞生就长到这么大……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呢？”王冬儿眨眨眼睛问道。
·
“你是什么呢？”
烛火摇曳的房间里，唐舞麟坐在清爽干净的床铺上，套着霍雨浩的衣服，面对着眼前少年的疑问，第一次不知所措。
“人们说你是雨神，你一来，庄子里就开始下雨了。”霍雨浩托着脑袋，轻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吗？”
霍雨浩的小跟班。唐舞麟宁愿这样称呼自己。
只要待在这个少年身边，他就能感受到异常的温暖与安全。像一个久经寒冬的人，终于寻到一处热源，便如饥似渴地贴紧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什么也赶不上这片刻的温暖重要。
……
“有我在，他们休想再把你送去祭祀台。”相熟后，唐舞麟曾握紧霍雨浩的手说道，“我可以去死，但是你不行，你习医，是要救人的。”
烛光映着人的眉眼，稚气又坚定，霍雨浩好生无奈：“孩子话。医者救人，又怎么能让人替我去死？”
“有人说过你像个奇迹吗，唐舞麟？”霍雨浩说，“不止是那场雨，你也救了我的命——当时，如果可以，我也很想活下去。”
“母亲说过，生命是极为脆弱又极为短暂之物，因此人们才珍视它，没有人不想活下去，这是人的本能。”
唐舞麟歪了歪头，有些难以理解：“所以庄子里的老人都祈求长生，也是因为这个吗？”
霍雨浩耸了耸肩：“或许吧。”
可是他做不到。
“但……”唐舞麟垂眸，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真的会快乐么？”
“我不敢保证，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这就是意义。”霍雨浩笑了，“所以，你也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意义。”
“希望世间的每个人都可以。”
那时，霍雨浩眼中映着月亮，而唐舞麟眼中映着霍雨浩。
我也想和你待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这是他心中所想，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
王冬儿忽然一个踉跄撞上唐舞麟的背，迎面便袭来少年身上独属于雨水的味道。
只有雨水的味道。
她眨了眨眼。
“怎么了？”倒是唐舞麟被吓了一跳，差点儿被这么砸摔了。
王冬儿揉了揉额头：“宅久了，差点儿不会走路——哎哟…你这家伙身子骨怎的这么硬，那群人类没把你好吃好喝地供着么，硌得我疼死了……”
“……”这一定是最不靠谱的神明了吧？
“罢了，我也没有太多时间陪你慢慢耗，这找了一圈还是没见着人影，本姑娘这会就法力助你找到他吧，”王冬儿拍拍手，说完又很认真地冲唐舞麟道：“如果让我发现你俩合起伙来耍我，看我不收拾你们！”
“法力？”唐舞麟愣了愣，心想着有这等好东西，为何不早点儿拿出来。
“当然，施法是要付出代价的，”王冬儿果然有后话，她说道：“我可以把你暂时送到上一次和那个小家伙分开之前，只是这么做，需要消耗寿元……”
“用我的。”唐舞麟很快说道。
王冬儿打了个响指：“明白人。”
“先说好了，年轻人，答应了就不能反悔，无论结果如何。”
·
再次睁眼时，首先感觉到的就是山中雨时独有的潮气，以及耳边滴答作响的雨声。
地点还是那个茅草棚，但与记忆里不同的是，这里只有唐舞麟一人。
“？”
·
所以说不能过分地相信神明。
尤其是地下断网几千年的三无土地神。
唐舞麟现在深有体悟。
但来都来了，花费的还是自己的寿命，自然没有走一说。
即使要走，他也要带霍雨浩一起走。
“那么，我来了。”唐舞麟随手扯了顶雨笠，迈步跨出了小小的茅棚。
此时的雨还未将行人走过的脚印冲刷干净，而这座山常年无外人进入，这个时间点还在附近游荡的，也许只有他和霍雨浩了。
唐舞麟蹲下身，用指尖捻起了一点泥土，沉思后抬头，眼前有深深浅浅的痕迹依稀可见。
往南边去了。
他不解地蹩起眉头。
回家的路不是这条，雨浩为什么会向南边走去？
……
“我记得你之前好像问过我，我是什么？”唐舞麟抱着药草直起身，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想起来，我好像是一个诅咒吧？”
“我得了一个诅咒。”
有时候唐舞麟会平白无故地说一些与话题完全不搭边的怪话，比如突然对霍雨浩说“要永远在一起”之类的，但今天这一席话似乎唐突到让霍雨浩一愣。
“怎么突然这么说？”虽然这样问了，霍雨浩还是不放心地摸了摸唐舞麟的额头。
后者将抚上霍雨浩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凝视了人一会儿后，无奈道：“我没发烧。”
而这次霍雨浩没有像自己先前预想的那样放下手，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无关心地追问：“真的么…要不要紧？是淋了雨的原因吗？”
“我没有……”
“嘴唇都发白了。”霍雨浩嗔怪地刮了下唐舞麟鼻梁，他转头去看身后的雨幕，“这雨看来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去给你寻些药草。”
“算了吧，都快到家了，这点儿感冒算什么？”唐舞麟啧了一声拉住正欲要冲进雨里的少年，“雨天路滑，摔了怎么办？”
“等我回来。”霍雨浩捏了捏他的手腕，挣脱开人后便跑开了。
……
所以……这里才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是不对啊。
唐舞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意识到身边没有人，说话也是无用功。
在他原先的记忆里，霍雨浩在他说完自己没发烧后就该将手放下了，两人接着应该就是一起回家的……根本不存在什么霍雨浩冲进雨幕为自己找草药。
怎么回事？难不成王冬儿制造的这个时空回溯，拥有改变过去的能力？
这完全超出了一个三无土地神应该掌握的能力范围了吧？
“当然不可能了，我要有这个能耐，至于现在还在这里吃冷饭啊？”少女清亮的声音很合时宜地在耳边响起。
唐舞麟转过头看去，空无一人。
“我现在在原来的时空，你是看不到我的，”王冬儿在另一边说道，“刚才差点忘了说明时空回溯的副作用。”
“逆着时间行走的话，身心都会受到更加强烈的侵蚀，最有可能出现的副作用就是——记忆的缺失或错乱。”
“……你不早说。”
“我没法再和你掰扯太多了……”王冬儿在说完上一句话后声音超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总…，速战速决吧，年轻人。不要被时间磨去…忆，越早出来越好…”
“……”
唐舞麟脑壳一疼，王冬儿的声音就彻底不见了。
看来是完全被时空隔断了。
他揉了揉耳朵，而后看向自己的手心，神情若有所思——所以说，刚才是他记错了？
——霍雨浩真的去给他采药了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向南边走去也没有任何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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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感冒发烧的药……是什么来着？”唐舞麟一边向树林深处走去，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
树木浓郁的地方雨好像逐渐变小了，大片交错纵横的绿叶缓冲了雨滴的击打。落下的水珠在叶心转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降落下来，砸在唐舞麟的雨笠上。
“啪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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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
脚步延伸树林深处便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唐舞麟停在最后一处脚印处，伸手拨开了灌木。
雨停了。
蝴蝶停在一片枯叶上休息了起来，潮湿的风温柔地抚摸它的翅膀，午后大片的阳光穿过湿润的空气，降落在地面新生长的绿芽上。
霍雨浩锤了锤蹲得发麻的膝盖，慢慢地站起来，他转过身，发现了呆愣的唐舞麟。
“让你不要跟过来了，”霍雨浩轻笑一声，抖了抖草药叶片上的水珠，“唐舞麟，怎么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老黏着大人不放。”
“你才是，只是采个药的功夫，就让我好找。”终于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唐舞麟此时也顾不上什么，匆忙跑过去，生怕人忽然从眼前消失了似的。
“诶，别过来。”霍雨浩见他什么也不管就冲过来，慌忙摆了摆手，“这里很危险。”
他这话很奇怪，唐舞麟听得一愣，但还是听话地站住了脚步。
“为什么？”
“你还真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啊，”霍雨浩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指了指唐舞麟，“你没发现么…”
“你的身体在溃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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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舞麟低头看去——眼前没有想象中腐败糜烂的模样，只是能看见裸露出来的皮肤处，正泛着一圈圈涟漪似的波纹。
轻微的，却在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划出道道翻卷的褶皱。
像是雨滴打落的痕迹。
这个世界在侵蚀着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无妨，”唐舞麟甩甩头，朝人伸出了一只手，“我已经找到你了，跟我回去吧，我们现在回家。”
“……”
霍雨浩却迟迟没有反应。
面庞稚嫩的少年怀抱着药草，神色平静：“唐舞麟，你带不走我。”
唐舞麟面露不解：“我就是来带你回去的……”
“但是，这个时空的唐舞麟呢？”霍雨浩摇摇头，他笑容有些无可奈何，像是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你能够来到这里，将我带到不远的未来，可是这里的唐舞麟就一定会丢失他的「霍雨浩」。”
“……”唐舞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他看起来有些怔然，“你怎么会知道…”
“就像你忽然和我说自己中了诅咒，我也是忽然才知道的，”霍雨浩捻去树叶上的水分，语气平稳和缓，“知道你不是属于这个时空的人，哪怕只相差三个时辰，也是无法跨越的沟壑。”
“这也是神告诉我的，一位自称来自地底的神明。”
“这并没有什么，毕竟在我眼里…在大家眼里，你就是这样一个神奇的存在。”他闭了闭眼，抬头重新看向唐舞麟，“所以，可以告诉我这个时空的唐舞麟在哪里吗？我想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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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可以被允许自私一点就好了。
唐舞麟想。
因为他真的很想霍雨浩，很想很想。
想要不管不顾地把他抓起来，带到自己所在的未来去。关起来也好，让他失忆也罢，只要这个人还属于自己，还被自己牢牢地握在手心，他就足以收获这难以慰藉的安心感。
但是这个时空存在的唐舞麟，或许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因为莫名其妙地丢失了最重要的人，而寻找到山下的某个神明，祈求她将自己带到过去。
时空会在这无休止中流转千载，会有无数个唐舞麟遗失掉无数个霍雨浩，在荒唐的因果中滋生出无尽的轮回。
像一个诅咒。
……
“你怎么了？”直到霍雨浩的手在眼前挥舞，唐舞麟这才回过神来，视线再次聚焦在面前少年清俊漂亮的脸上。
霍雨浩眉眼疏离，又带着对他特有的亲近，凑近过来看人。他犹豫了一下抬手抚上唐舞麟的额头，歪了歪脑袋问道：“你是不是……”
“没有发烧。”过近的距离头一次让唐舞麟感到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回答，快到连霍雨浩都惊愕。
“那就好。”霍雨浩呼出口气，“时间的侵蚀不容小觑，哪怕只是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你也真的不打算回去了么？”
“我……”唐舞麟张了张口，在看见霍雨浩的眼神后又收敛下去。
他在沉默了不久后，露出了苦笑：“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他在哪里。”
“我想知道雨浩在哪里。”
“原来有人这么在意我，”霍雨浩笑着说，开玩笑道，“为什么舞麟在我面前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啊？”
看着瞬间笑开的少年，唐舞麟有那么一刻产生了很奇怪的感觉。
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人不只是霍雨浩，而是另一个时间的霍雨浩。
是坚定地站在那里，要给人带药草的霍雨浩，是属于另一个唐舞麟的霍雨浩。
所以他带不走他，哪怕只相隔三个小时。
“既然你不急着走，不如留下来说说吧？”霍雨浩拣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少年的语气带着些许懊恼，“他在我面前总是一副嘴硬的样子，好像怎么也撬不开。”
“如果有一个人肯和我说说他其实内心里在想些什么，那就再好不过了，”霍雨浩说，“能多了解他一点，我也很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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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怎么还没有回来……”
另一个时间段，王冬儿盘坐在原地百无聊赖。
她望着远方红得无边无际的天边，云朵在血色的晚霞里翻卷，天边是归家的鸟儿，成双成群地朝着远方飞去——太阳就要下山了。
马上，也就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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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霍雨浩，唐舞麟向来是有些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天生与他人不同，没有父母，没有正常人成长所需的时间，醒来时便是少年形象。
在睁开眼后就被冠与“福祉”的头衔，可他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霍雨浩一人。
“你怎么淋着雨？”霍雨浩推开大门，看着初来乍到的唐舞麟站在屋檐下，雨水不断地顺着人的脸庞滑下，滴落在地时与地面的泥泞混合在一起。
那个人转过头，满脸写着漠然，无神的瞳孔中映着霍雨浩惊愕的表情。
他好像不知道雨中应该撑伞。他是从那群村民的屋子里跑出来的。
……
“是神明吧？神明大人啊，我家明年的收成也拜托您了啊！”
“能够在这种时候降下雨露，也一定能带来更多的福祉吧？”
“闪开，神岂是你们这种凡人能够亵渎的！”
“凭什么？神明不就是带来好运的存在么？既然他能够带来雨水，也一定能满足我们的愿望吧！！”
“您是拯救了这个庄子的神明，请您救救我死去的孩子吧！”
“神能够带来好运，这就是神存在的价值啊。”
好吵。
自从神明降临的消息传开，整个庄子像是干燥已久的稻草被突然点燃了，一时间烧得沸沸扬扬。
唐舞麟被披上了洁白的羽裳，被推上了至高无上的神坛，他看着痴狂到失去理智的人们，初来这个世界的情绪被人抛之脑后。
人们将他的无措、呆滞与不适当做神的高傲。
可他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但唐舞麟似乎真的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愿望，越来越多炽烈的渴求被被迫塞入他的脑海中，好似被无数双眼睛盯视。
被推上了神坛，如果摔下来也会很疼吧？
「我不是神。」
他在众多沸腾的语言中无措地说了一句话。
但是人们听不见，他们太需要安全感了，他们只想听见神明承诺他们的愿望。
他离开了，是趁人们不在时仓惶地逃了出来。
大雨最能够让人冷静，唐舞麟沉浸在这难的安静下来的氛围中，不知不觉走了很远的路。
最终，在一所愿望似乎不是那么强烈的小屋前停了下来。
霍雨浩一番话点醒了他，下雨时原来是要撑伞的。
不知何时头顶已经出现了一把伞，被雨浇透的感觉消失了，好在在霍雨浩面前，他没有被愿望灼烧的痛苦。
唐舞麟后知后觉地感到，周身是被淋湿的寒冷。
神也会感到寒冷么？
“需要进来烤火吗？炉火烧得正旺，很暖和。”霍雨浩撑着的伞朝唐舞麟那边挪了挪，他看着人的眼神很难不失好奇，但也很难不注意到他正淌着水的衣角。
——现在可是冬天。
“好……”
唐舞麟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走进了霍雨浩的家。
“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在庄主的家里…”霍雨浩将热汤端香唐舞麟时说着，很快又止住话题，“啊，抱歉…”
“庄主一家已经过世了……”
唐舞麟可不知道自己在谁家，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待在满是人群的地方。
他也不知道如何降下雨水，不知道怎么让死去的人再次醒来，他连自己是怎么醒来的都不知道。
可是这个人不一样，霍雨浩没有许愿，他只平静地递来了一碗汤。
温热的液体下了肚，唐舞麟久违地感受到了温暖。
他却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果然还是感冒了，”霍雨浩皱了皱眉，开始感到懊恼，“家里好像没有多余的药草了。”
他转头看了看漆黑的窗外：“现在出门也很容易碰见野兽……”
“没关系，”唐舞麟听见自己这么说了一句，似乎是很不想看到少年皱眉感到难办的表情，便补了一句，“不会死。”
“你啊……”霍雨浩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逗的，听完他说话后突然笑了一声，表情略显轻松。
唐舞麟看着人无奈又好笑的表情，心中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他被给予厚望，却无法为庄子里的人做些什么，但至少在这一刻，有一个人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发自内心地笑了开来。
这样，也能算是存在的意义么？
唐舞麟想着，沉思着又重复了一句：“不会死。”
麻木的身体在这时也感受到了炉火的温度，淋了许久雨的人中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炽热的温暖。
不会让他感到焦躁不安，而是能够融化他的炽热。
似乎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也在这一刻丰富了起来。
“发烧了也很难办的，毕竟现在资源紧张，没有良好的药物可以为你进行治疗，”霍雨浩拍了拍唐舞麟的肩膀，示意人不要靠火焰太近，“你在做什么？再靠近的话会被灼伤的。”
“很舒服，”唐舞麟盯着发红的炭火，开口说，“这里很舒服，没有难受的感觉。”
“诶？”
“你也是，”唐舞麟转头，看着人下意识地说，“你没有愿望，让人感到很舒服。”
霍雨浩愣了愣，伸手摸了摸人的脑袋：“也没发烧啊……”
唐舞麟静静地看着他，任由人动作。
霍雨浩摸了一会儿停了下来，自顾自地笑了：“也对，神怎么会发烧呢？”
唐舞麟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烫耳的词：“你也觉得我是神么？”
看着眼前的少年眼神忽然变得戒备，霍雨浩有些无措：“大家都这么说。”
“你也觉得我是神，”唐舞麟又重复了一句，它说着说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眼神又不复刚才的锐利，他垂下了睫毛，“但你没有愿望。”
“或者说，没有向我许下的愿望。”
“你在说什么啊？”霍雨浩感到有些好笑，“是人都会有愿望的吧？我是凡人，自然不能免俗。”
“你呢？神也会有愿望吗？”
没有……
当时的唐舞麟是这么想的。
他初来乍到，对周身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该去往何方。
“我现在的愿望就是你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一晚，好让我明天一早给你采药治病。”霍雨浩说，“我从一见你时你就在淋雨，直到第二次看见你时，你还在淋雨。”
“你们神明啊，就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唐舞麟愣了愣，重复了方才被众人围绕时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是神。”
“既然这样，”这次这句话终于被听见了，霍雨浩转头看向他，极为认真地说，“那也请你一定要珍视自己的生命。”
“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极为脆弱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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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开始，也是将你当做无所不能的神明的。”雨后潮湿的树林中，席地而坐的少年听完唐舞麟的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但是相处下来后，更觉得你像是个刚出生的小孩儿，什么也不知道。”
因此，才更需要旁人的关爱和照顾。
“原来你当时是这样想的啊，难怪不愿意和我说太多话，”他闭了闭眼，“我还以为，你在因为药草的事儿生我的气呢。”
“药草？”
“是啊，因为当时真的没有多余的药草了——不过还好，你也没有发烧，只是轻微的感冒。”
“……”
这就是医者的想法么……
唐舞麟一脸嫌弃：“稀罕，我才不会生病。”
“又变回嘴硬的样子了。”霍雨浩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不像个神明，即使是神，也不会像这样任性又傲娇了吧。所以唐舞麟真的不像神。
但是，我却始终无法忘记，是你救了我。
霍雨浩眉眼柔和了下来，看向唐舞麟的目光越来越温柔。
即便到现在也依旧感到愧疚，也请告诉自己，你不是一无所用的神明，你救了我，你的存在或许就是为了拯救我而存在的。
因为你，我得以继续这漫长幸福的一生。
唐舞麟，谢谢你。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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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叙旧也就到此为止了吧。”霍雨浩忽然说道，在人呆愣的目光中，他慢慢站了起来。
双腿有些发麻，眼前也因为坐久了而略感发黑，霍雨浩定了定神，视线对准了人的眼睛：“唐舞麟，你现在还记得自己是谁么？”
“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也应该回到自己的时空去了。”
“你在说什么啊？”唐舞麟越来越感到疑惑，望向霍雨浩的眼瞳像是缺失了什么似的。
“回去哪儿？我们不是应该回家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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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逆流过于可怕，唐舞麟的记忆已经开始错乱了。
看着人仍然疑惑而茫然的模样，霍雨浩对心中的猜想越发肯定。
他或许从很久以前开始，从在这里遇到自己开始，记忆就已经被时间侵蚀得十分严重了。
否则，也不会在面对这种现象时依旧无法察觉，更是表现得无比自然。
——好像经历侵蚀的时间过于久远过于漫长，已经到了习以为常的程度。
越是如此，便越不能留恋。
“唐舞麟，你可以回去了。”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没头没脑的，”唐舞麟蹩眉，语气有些不满，“还说我发烧了，你别是我一步生了病，脑子发糊涂。”
他站了起来，朝着霍雨浩说道：“既然找到了药草，天色也不早，我们回家吧。”
“……”
“霍雨浩？”
“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方才趁着唐舞麟讲入神时而抹上人皮肤的药草汁液终于派上了用场，霍雨浩揉了揉人的脑袋，而唐舞麟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扭曲。
他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在唐舞麟不知何时变得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中，万物失去了声音，他只看见那人最终露出了自己所熟悉的无奈的笑，嘴型好像在说对不起。
紧接着，唐舞麟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
“为了防止那家伙真的沉溺在过去，也只能请你帮忙了。”
在截住采药的少年后，王冬儿背着手弯腰看着半蹲在地的霍雨浩，如是说道。
粉蓝色的发丝垂下来一缕，少女的眼神带着难以言说的漠然。
这才是神明应有的模样。
“否则我可没办法向天上的老头子们交差，毕竟那家伙本身就已经是被你惯的无法无天的臭屁小孩。”王冬儿抱臂，低声说着，“霍雨浩，我好不容易从时间的逆流中找到你，相信你也明白我为何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再这么下去，唐舞麟真的会完全迷失自己。”
“……我如何相信你呢？”当时霍雨浩看着这样平白无故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神，只问了一句话。
王冬儿回答：“很简单，你是凡人。”
“你注定会逝去，而唐舞麟不会，他永远不会。”
“人类的寿命只有几十年，在神看来不过刹那，因此，我才没有必要对一个注定要归于尘土的人撒谎。”
“你还是没办法让我相信你。”即便面对着神明，霍雨浩也平静地说道。
“那这么说吧，”王冬儿也很无奈，她蹲下来，直视这个少年的双眼，“你可以试着等会儿去看，用自己的眼睛去看，让唐舞麟用自己的一举一动告诉你……”
“他已经被这个世界，被时间，侵蚀到了何种程度。”
……
·
事实证明，王冬儿确实说的没错。
“霍雨浩并没有无缘无故地失踪，每一个时间段的他都是如此，只不过真正迷失的人是唐舞麟，”王冬儿承认，以神人之姿，她很不愿意对着凡人说太多话，因此她的话语省去了很多，“你在他的时间点是正常长大的，那个雨天也没有失踪，你和唐舞麟一如既往地回家。你们度过了很多年——应该是几十年罢，但凡人的寿限也止步于此了。”
“你过了世，他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王冬儿歪了歪头：“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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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必感到悲伤，”少女模样的神明眼神在那一刻柔和下来了些许，“你已经陪他走到你力所能及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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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着时间长流去寻找一个人需要耗费寿命，但这一切对于唐舞麟来说，简直是一个笑话。
因为他的确如王冬儿所说，拥有无限漫长的生命，漫长到几乎可以去忽视穿越时空所失去的寿命。
可唐舞麟也不是人们所渴求的神明。
他在很久很久之前，也只是个追求永生的凡人。
因为偶然得到天神的垂怜，而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被赐予「永生」。
“「永生」原本上天的赐福，”看着面前睁开了眼回归现实的唐舞麟，她轻声说道，“只是你爱上了一个「非永生」人。倘若对方不能永远地存在，那么这份爱注定要被时间掩埋。”
“你交付了自己的记忆，在遇见了霍雨浩的那一刻拥有神明的长生，但本质终究人类，既然是人类，就总有一天会忘却曾经历的一切，时间终会揭晓答案。”
天空开始轰隆作响，暴雨很快便降了下来。
冰凉的雨水将唐舞麟从头到尾地淋湿，一如经年。只是这次，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霍雨浩再也不会为他撑那样一把伞了。
“……为什么要叫醒我？”唐舞麟抬头，双手攥得紧紧的。
王冬儿有些火大，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他好好解释：“我说了我是守护这一方的山神吧？”
“你自己遗失在先前的记忆中没关系，但是你居然妄想回到过去取代曾经的自己，”她的语气变得充满责备，“唐舞麟，你自己心知肚明的，你永远无法拥有第二个霍雨浩，这是你的长生所带来的后果，是不死的诅咒，我绝不会允许你这个麻烦，将这一方的时间秩序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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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唐舞麟注定不会再遇到另一个霍雨浩了。
因为他的霍雨浩，在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都已经忘却了是多久的时候，就已经消逝了。
三个时辰？三年？三十年？不，或许更久。
因为这座原本居住着许多人的桃花庄，现在早已荒凉了数百年。
人的存在都是为了留下自己的痕迹吧？人的一生都在拼命地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门框上一年更新一次的划痕，纸质手册中日复一日的笔记，树林里深深浅浅的脚印与种下的药草种子，都是延续自己存在的痕迹。
它们被时间冲刷着，一年两年、一百年两百年……慢慢变得浅淡，一触就碎。
总有一天，霍雨浩留给唐舞麟的痕迹也会消失殆尽。
他也会在那个时候，完完全全地失去这么一个人。
因为唐舞麟已经将两人最后一面时的场景忘得一干二净了。
在穿越回的那几百年前的时间里，在霍雨浩还存在着的时间里，面对他的问题和点醒，唐舞麟在那一刻，其实是有了一瞬间的清明的。
他意识到这一切或许是在做梦，而梦中的人正急不可耐地推着自己即将远去。
无限的恐惧环绕着他……
所以如果能够回到过去，如果可以回到更久远的过去，在霍雨浩说“每个人都拥有愿望”的时候，他会回答一声“我也是”。
他想向神明许愿，他只希望回归凡人的寿命，陪着霍雨浩度过很长很好的一生，在来生也可以再续前缘。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人两隔，即便真的能够转世重生，也再也无法相遇。
可惜，神这次没有听见他的愿望。
哪怕只是回去说这样的话，也成了奢求。
毕竟他们真的再也无法相见了，而时间正以一种不可抵挡的速度侵蚀自己。
在陷入沉睡之前，唐舞麟这么想着。
他只是想和霍雨浩待在一起，他一直是这样想的。
拥有那个人时是这样想的，失去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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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时是在睡梦中。
其实也已经无所谓了。唐舞麟看向眼前滂沱的大雨。
是梦中，是现实，是过去，亦或是现在，其实也早就没有了区别。
他又要面对王冬儿的说教了么？还是说神明亲自下了凡来说服自己向前走去？
“你就是他留下的痕迹，唯一的痕迹。”王冬儿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耳边，“倘若感情也能在时间长河中幸存就好了——唐舞麟，你能够分辨自己对霍雨浩是什么样的心情么？”
看着人愣住的模样，王冬儿一脸了然：“这个问题，你已经逃避了几百年了。”
唐舞麟默了默，开口：“怎么哪里都是你啊？”
“光是现实里还不够，在梦中还要出现，你是天神派下来的心灵导师么？”
“……或许我不该那么问你，”她想了想，换了个说辞，“唐舞麟，你爱他吗？”
“……”
爱。
爱究竟是什么，他活了几百年，也始终无法弄清楚。
其实何止是自己的几百年，世上的人花费了从诞生到现在的时间，也无法对这个词进行最深度的诠释。
他想永远待在霍雨浩身边，这也是爱么？
那些经历了几百年、曾经被自己所遗忘的记忆忽然间一齐涌来，像是久别重逢的潮水，在获得清醒后终于找到了归处的孩子。
记住本就已是不易，谈何留住？
“我不要你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并流去，如果不能留住你，我宁愿我所有的时间都流向你。”
唐舞麟呼吸变得急促，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神无比执着，像是在透过她看着那位许久不见的故人。
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静止了，所以唐舞麟能够在这里，在这一刻，原原本本地将心中一切所想展示出来。
泪眼模糊中，现在他面前就是霍雨浩，是许久不见的，属于自己的霍雨浩。
“所以，如果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如果在那个时候…我告诉你，我是永生之人，是注定要遗忘你、失去你的一个人，不是拯救万物的神明，如果我这样告诉你…”双脸的湿润已经被弃之脑后，他仰头，泪水滑落，少年颤声问道，“……你会后悔认识我这样一个怪物么？”
如果注定失去，你会像现在的我一样厌恶这种永生么？
谁能理解没有尽头的生命呢？
唐舞麟闭眼，泪水却依旧渗出眼眶。
“你会厌恶我这个…在你临死之时也不肯承认爱你的人么……”
他向神明许愿，向世间所有能够流动的事物许愿，愿流水与长风能够将这些发问带往过去，带到那个给予自己温暖的少年那里去。
去问他，霍雨浩，你是否像唐舞麟爱着你一样爱着这个身陷不死诅咒的怪物呢？
但是，已经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了。
「永生」于唐舞麟而言从不是赐福，在意识到他爱着那个人的那一刻，「永生」于他便只是诅咒。
“我不敢保证，可是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这就是意义。”某位故人的声音却不肯放过他似的再次响起，“所以，你也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意义。”
他永生的意义是什么？
唐舞麟愣了。
最初祈求不死，只不过是被时间夺走了太多，便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到头来，他还是被夺走了所珍视的人。
那么人之所以为人、他之所以不死的意义究竟何在呢？
“在明白它之前，你永远也不会走出去。”
·
“哟，醒了啊。”王冬儿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看见唐舞麟揉着泪痕发干的眼出来，打了个招呼，“早安啊，年轻人，今天也是浑浑噩噩等死的一天呢。”
“为什么还是你啊？”在唐舞麟眼中，王冬儿脑门上似乎注定了写上“阴魂不散”四个大字，在达成自己的某个任务，否则这个女人永远也不会从自己眼前消失。
这不是神，是神经病。
“其实在与那个小家伙交谈完毕的时候，他还说了一句话，”王冬儿似乎是怕了唐舞麟那张臭脸，状似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嘴，“但他没有拜托我帮忙带话，那句话也朦朦胧胧的，听不太真切。”
“霍雨浩似乎说——”她皱着眉回忆了一下，才略显迟疑地开了口，语气中带了点儿不确定，“如果不是你，他也遇见不了之后种种。生命的确是应当珍视之物，是你给了你他这样一个机会。”
所以也不必自责，万事万物都拥有其存在的原因，在得到真相的那一天到来前，还请尽全力地去寻找自己活着的意义。
但是啊，在我看来，舞麟于我的意义就是拯救了我的生命，并且让本该失去家人的我重新获得了可以爱人的资本……
你也一定，可以像这样去救更多的人。
……
“吵死了，”唐舞麟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带上了们，“果然还是阴魂不散的女人，你的话，我是一句也不会再相信的。”
“喂，臭小子，你懂不懂什么叫知恩图报啊？我可是救了你的神明，”王冬儿在身后大喊大叫，“凡人，快向我磕头，听见没有？你这家伙！”
今天没有下雨，阳光还是如往常一般照射下来，照射到连角落里的叶片也不放过。
只可惜那寸光明还是无法照到曾经有人失去的那一刻，但时间推移，未来也无法避免地到来了。
就这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地活下去，对于唐舞麟来说像个笑话。
可是……
他偏头，看向那一小片沐浴在阳光中的叶片。
……如果这是霍雨浩的愿望，如果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他或许可以再努努力，在没有霍雨浩的未来继续走下去，即使那个人也已经看不到了。
可延续他的愿望，也是记住那个人的方式。
·
“我说，你到底听见了没？臭小孩！”王冬儿气冲冲地跟上去，反复强调，“为了把你叫醒，你知不知道我耗费了多少神力？你倒好，一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白眼狼！那家伙到底是有多惯着你…怎么会有你这么烦人的家伙啊，我说！”
“……”跟前“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地走着的少年突然停住脚步，王冬儿又一次错不及防地撞在人后背上。
这人好像更瘦了，这次差点将她的鼻子撞歪。
“喂，怎么了嘛，路都不会走了吗？”
王冬儿扒过人看向被挡住的前方，顿时也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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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微风扬起，叶片被不轻不重地吹落，点在仍略带潮湿的地面上。
冬天里好久没有刮这样轻柔的风了。
紧接着，淅淅沥沥的雨点就这样降落了下来，丝丝成片，如漂浮在空气中的水珠一般轻柔，悄无声息地将人的双眼沾湿。
春天的第一场雨降临了，好在天空还是晴朗得一如既往。
微风奔跑，树林歌唱，靠在树下沉睡的男孩却是闻所未见。
他有一头蓝色的短发，闭着眼的双眸如此安静祥和。
被树叶声吵醒，男孩睁开眼。
他的双眸亦是如天空一般的湛蓝，因为足够纯净，足以让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流泪。
尽在咫尺，是唐舞麟和王冬儿。他总觉得有个人他曾见过，但这孩子此时只想伸个久违懒腰，然后观察这个闻所未闻的世界。
他还是首先注意到了唐舞麟。
那人紧紧地盯着自己，是在确认这一切是否是场梦吗？
男孩或许不知道，这是白云苍狗的几百年。
他朝这个世界和那个人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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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阿西……果然每次完结一篇故事就要担心一次自己有没有将它诠释清楚……总之就是一些对时间的浅薄理解，每个人的世界不能只有一人或一物，即使遭遇了失去一时沉沦，时间也不会为谁而停摆，所以是停驻原地还是选择面向未来，是一个值得沉思的问题呢……(很烂，对不起我也不想发鸡汤的，被毒到了我先说一声抱歉)
是之前很想写的一个脑洞，今天算是给了之前的自己一个交代，也给了故事里的唐舞麟一个我较为满意的结局。
搞点煽情的778，到了年末就是要这样吧，虽然还是迟了一天。(诶嘿)
最后祝大家新年快乐！下一篇故事再见——
(还有篇两百万番外的存稿，写了一半差不多六千来字了，因为手机临时坏了，能不能找回来是个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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