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症. 【二】

3.雨声

霍雨浩最近的记性似乎有些好转，但依旧还是给人一种不靠谱的样子。

“大小姐，你怎么不叫校长亲自来？这还能体现他关心学生的风范呢。”唐舞麟无语地坐在自己卧室，一边快速地穿着外套一边打着电话，手中拿着手机，电话那头传来霍雨浩的声音。

“校长是谁？我只认识你一个呀，而且，你不是说你和我认识很久了吗？那我们就是朋友啊，哪有朋友有难不帮的？”霍雨浩那头很委屈地说着。

“谁要当你朋友了，你现在在哪？”唐舞麟嘴上说不管她了，但心里却担心的很。

霍雨浩回家后就发现书包忘记带回去了，本来这还算正常的，因为她总是出现这种失误，但要命的是，这次她竟然连叫唐舞麟一起去拿都忘记了。

果不其然，霍雨浩迷路了，正巧碰上大雨。于是她只好暂时借一家小店避一避。

“唐舞麟，你快点来啊，我总感觉这里的人不怀好意……”霍雨浩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不知道是因为着凉冷到了还是害怕导致的。

“你先别怕，手机按好110别乱跑，”听到这句话唐舞麟彻底不平静了，“我马上过来。”

“好……你快点啊。”

霍雨浩咬了咬嘴唇，按照唐舞麟的指示拨好了号码，手紧紧攥着手机不放，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倚靠了。

唐舞麟抓起一把伞就往外跑，外面下着大雨，隐隐有雷声滚动。

“这天气，看起来是要下暴雨啊……”楼下刚回家的邻居老奶奶收好伞，望着天空喃喃道。

得快点才好，霍雨浩那家伙，过不了多久就会什么都忘掉的，那时候就真的麻烦了。

唐舞麟跑得飞快，手中的伞几乎没有起到什么遮雨的作用，大半都淋在了他自己身上。

不会有事的，不用十分钟，他马上就可以赶到的。

“轰隆隆……”

雷声滚动，霍雨浩眼中倒映着一现而过的闪电，心中充满了不安。

“唐舞麟，唐舞麟，唐舞麟会来接我回家的，唐舞麟……”霍雨浩闭着眼不断地念着，她怕自己过了一会就会忘记唐舞麟，哪怕是一秒钟她也要坚持一下。

舞麟会来的，一定会的……

雨，渐渐大了。

……

等唐舞麟赶到霍雨浩报的地址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巨大的恐惧一瞬间就覆盖了他，像一道惊雷当头劈落，唐舞麟发现自己的手不住的颤抖着，伞柄没握住掉在了地上，暴雨打在了他的身上，可唐舞麟却没有在意，他的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霍雨浩不在，她现在能去哪？最坏的结果无非是……

唐舞麟不敢再想下去了，他使劲甩了甩头，重新捡起了伞，在附近寻找着霍雨浩的身影。

脚步声重重踩过地上的水洼，激起小小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脸上也尽是雨水，显得狼狈不堪。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过，雨依旧下得那么大，路上渐渐的几乎没有了车辆行人。

“女孩子？没看到。”

“这么晚了不回家难道爸妈不会着急吗？”

能问的也都问了，换来的都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回答。

哼，父母？这时候，恐怕还在和哪个公司的老总谈生意吧。

唐舞麟讽刺地笑了笑，或许在他们的心里，生意永远都比女儿重要，以前是，现在也会是。

可能如果霍雨浩真的出事了，他们也不会伤心很久吧，毕竟一个连生活自理的能力都没有的“废物”，也不值得他们花费太多的精力。

可是霍雨浩，我会伤心啊，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会难过很久很久吧……

唐舞麟坐在街边的公共椅子上，头发凌乱不堪，一张英俊的脸被不知道雨水还是别的什么糊了满脸，液体顺着下巴滴在衣衫上，他这才察觉到衣服都被雨淋湿了。

“可恶啊……”

唐舞麟手深深地插进头发里，紧紧咬着牙，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眼眶发热，滚烫的液体自眼角流下，落在地上，与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渐渐失去了温度。

他的心里甚至出现了绝望的情绪，这种情绪撕扯着他的心脏，仿佛要将它绞成碎片，直至不能呼吸。

唐舞麟抬头的那一瞬间，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可再眨眼，世界又陷入浓稠的暗色调中。

4.梦回

不知过了多久，唐舞麟忽然觉得，雨好像停了下来，因为他没有感觉到雨打在身上了。

她单手撑着一把蓝色的伞，把伞往唐舞麟那边靠了靠，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她垂眸看着狼狈的唐舞麟，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块阴影，白皙的脸蛋没有血色，但也不至于看起来苍白。等到身前的人才抬起头来与她对视时，对方明显怔住了，她歪了歪头，轻声道。

“你是唐舞麟吗？”

唐舞麟觉得自己在做梦一样，无可奈何地陷入了痛苦之中，但没过多久，又被猛地拉起来了一样。他试图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一切在看到了霍雨浩之后，全部土崩瓦解。

下一秒，霍雨浩被唐舞麟狠狠地搂在怀里，那力道，就像是要把她整个人都摁进他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贴在唐舞麟的胸膛上。霍雨浩能感觉到一声声有力的心跳撞入她的耳中，一直撞入她的心脏，每一根神经仿佛都在随着这种跳动而震颤着。很新奇，却莫名的很熟悉。

没一会儿，霍雨浩肩膀上的衣服就被打湿了一块。

他……在流泪吗？

为什么要流泪？是因为我吗？

想到这，霍雨浩下意识地反手抱住唐舞麟的背，轻轻地拍着，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

“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感到难过了……”霍雨浩有些内疚的声音传来，又轻又缓，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安抚着他的心灵。

唐舞麟没一会就平静多了，他手稍稍放松了一点，但仍不肯放开霍雨浩，这时候已经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他干脆把头埋进霍雨浩的脖颈间，闭上眼睛不说话。

只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点，他就要崩溃了。这时候，唐舞麟心中满是劫难之后带来的后怕。

霍雨浩立在那，不知道哪来的对他的信任，沉默地就这么让唐舞麟抱着，一动不动的。

“请问……你是唐舞麟吗？”霍雨浩又重复问了一句，“我找不到他了。”

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唐舞麟没有回答她，闷闷地反问了一句。

“你找他干什么？”

霍雨浩说：“他说会回来接我的，但是我等了好久，那家店也要关门了，我只好跑出来找他，好在路上有人送了我一把伞。”

她歪了歪头，声音好像有些幽怨：“可是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他，我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呐，看在给你伞撑的份上，你能帮我找找他吗？”

唐舞麟“嗤”地一声，给气笑了，他慢慢地放开了霍雨浩，接过她手中的伞，另一只手拉着她向家的方向走去。

霍雨浩还真的跟着他走了。

“我们是要去哪？”

“回家。”

“回家？送回我家吗？”霍雨浩不明所以。

“不是，是回我家……以后也会是你的家……”唐舞麟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说道。

“我还要找人！”丝毫没有忘记自己目的的霍雨浩抗议。

“唐舞麟就在这里。”他无奈地回答。

霍雨浩十分惊讶，“真的吗？！你们认识啊？”

“……”

·

前天闹这么一出，几乎全程淋雨的唐舞麟毫无疑问地发烧了，高烧三十九度，请假躺在家里养病。“罪魁祸首”霍雨浩请假来看他，反正她听不听课都没区别，老师也没多问就准了假。

“对不起呀，是我没有好好待在原地等你，但是那时候也没想那么多嘛，就自己动身去找你了。”霍雨浩坐在唐舞麟床头，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念念道。

要不是发着烧全身发软没力气，唐舞麟肯定会跳起来弹霍雨浩一个脑壳崩，合着他淋着大雨满世界找她的那份关心都喂了狗，担心的要死就怕她会出事，结果霍雨浩倒好，一转眼就像跟个没事人一样来找他了。

唐舞麟简直要气死了，但也很无奈，不忍心怪霍雨浩，最后还是怪自己没有看好这丫头。

“但是说起来也很神奇呢，我竟然还记得要找你呀。而且一直都没有忘记，直到现在，都没有忘。”霍雨浩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唐舞麟，“来来来，吃块苹果就不生气了。”

当他是三岁小孩那么好哄的吗？！

唐舞麟没好气地别过脸去，“有什么好神奇的，像这种偶然性的情况发生又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而且，”他又转过脸来，眼神又认真又不满，“你还是忘了我。”

霍雨浩愣了愣，随即挠了挠后脑勺，为自己争辩道：“可我还是记起你来了啊……唐舞麟，唐舞麟，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说起来，你那时是怎么做到只记得我名字不记得我样子的？还知道我回来找你。”唐舞麟忽然问道。

“那时候啊……”霍雨浩陷入了回忆中，她咬了一口刚才被唐舞麟拒绝的苹果，“我就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你的名字，就算后来还是忘记了，但是我知道，会有一个叫‘唐舞麟’的人来接我的，你回来接我回家的。到最后…你真的来了。”

她朝他笑了笑，轻声说：“唐舞麟，你真好。”

好到哪怕是后来忘记了，但是“唐舞麟”这三个字就像是定心丸一样，每次念到这个名字，她不安的心都会因为这三个字而平静下来，甚至会感到无限的温暖。

“舞麟，我不会忘记你的，相信我啊。”霍雨浩认真地看着唐舞麟的眼睛说道，蓝宝石一般的双眸闪着光。

唐舞麟有些失神，他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地让人记在心里深处，哪怕病痛都无法根除。

他哼笑了一声，闭了眼。“骗人。”

“没有！”

“骗人。”

“都说了没有！”

唐舞麟抬了抬眼，不想和她争执下去了，懒懒地说道：“我困了。”

霍雨浩忙闭嘴，怕打扰到他休息。

半晌，唐舞麟又翻了个身，手臂挡在眼睛上，闷闷地开口：“霍雨浩，你现在还记得我是谁吗？”

霍雨浩点点头，但又发觉到唐舞麟手遮着眼睛，看不到她的动作，才迟迟回答道：“你是唐舞麟。”

闻言，唐舞麟笑了笑，把手拿开，转头看向霍雨浩，双颊因为发烧的缘故，带着红色，没了平日里的锐利，眼神流露出几分温柔。

“霍雨浩，我睡不着。”

“欸，为什么？”霍雨浩出神地盯着唐舞麟的眼睛看。

“给我讲个故事吧。你以前不是说，梦里的东西更容易记住吗？我想听听你的梦。”唐舞麟掀开被子缓缓坐起，像是被水洗过的眸子静静地望着霍雨浩。

“梦？”

霍雨浩重复了一遍，表情渐渐陷入了呆滞，仿佛在回忆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