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何洛洛醒来的时候是早上十点。窗外明亮一片，被房间里的窗帘厚厚地掩盖起来，只余下从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
被子还有些凌乱，地摊上狼藉一片，昨晚被摔碎的酒杯碎片折着星星似的一点反光。
焉栩嘉昨天晚上又喝多了。
他总是这样。平时还能算半个贴心的情人，一旦不小心失了控，性子里原始的暴虐因子就开始作祟。直到现在房间里的咖啡味还浓得吓人。
更悲惨的是昨天还不是他的发热期，他没法百分百投入，多少还是被弄得有点痛。
手机屏幕还在荧荧发光，何洛洛迷迷糊糊打开一看，三条未接来电。两条来自焉栩嘉，最后一条是周震南刚刚才打过来的。
他还有点提不起力气，软着嗓子道：“喂？”
对面传来周震南凉凉的声音：“焉栩嘉昨天晚上又到你那儿去了？”
“……是。”
“我是感觉他一早上心情都变好了不少，肯定找你了吧。”周震南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我这里有个面试的机会，你去不去？”
他下意识道：“什么面试？”
“一个大制作的男二。”周震南轻描淡写，“我给导演推荐了你，上不上的了镜看你自己。”
何洛洛想来也知道他估计拿的不容易，有点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尖：“谢谢啊。”
对面的声音带着点笑：“别客气。试镜上不了别赖我。”
周震南是和他同期出道的，两个人关系一直很不错。只不过他走的是演员的路子，周震南做了歌手。跟他这几年不温不火的比起来，周震南拿了几个有分量的奖，还举办了全球巡演，算是圈里的红人。
早些年周震南还未出道时跟他勾手指，说他们两个一个红了，另一个进娱乐圈就帮忙牵线搭桥。
只可惜他被焉栩嘉圈养着，这些年错过了不少机会。
不过他也不怨。
毕竟喜欢焉栩嘉，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02.
何洛洛试戏的剧组取景在种满梧桐的法式长街，深秋的天渐渐冷了，街道上铺满散落的梧桐树叶，伸指就能感受到似有实质的寒气。
他裹着围巾去试镜的一切情况还算顺利。何洛洛荒废了几个月，如今捡起来演技也未见退步。再加上一张好脸和周震南的推荐，七八成把握能拿定这个角色。
那边工作人员还在忙着布景，何洛洛拢着奶茶杯走了两圈，最后对着导演点点头：“麻烦了。”
导演朝他一笑：“洛洛这几年一直都还不错，怎么不见你出来接戏？”
何洛洛不方便直接说，含糊道：“……有些私事。”
导演打趣了一句不是这么年轻就找A谈婚论嫁了吧，何洛洛也不应是也不应不是，只说您别取笑我了。索性对方没有追根问底的意思，他松了口气，拢着刚买好的奶茶慢慢出了剧组。
回到家中还能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苦咖啡味。何洛洛转动门锁，室内一片昏暗，窗帘还没拉开，只有沙发上亮着一点荧荧的光。
焉栩嘉正叠放着他那双无处安放的长腿，白皙瘦长的指节划着手机。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抬眼道：“你回来了。”
简简单单的陈述句，没什么语气起伏。何洛洛嗯了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熟稔地问他：“来很久了吗？我做饭还是点外卖？”
焉栩嘉挑了挑眉，低低笑了一下：“点外卖吧。你的手艺……”
他的声音带着点磁，一放低了音调就更有种说不上来的低哑。何洛洛有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松开手上的东西：“你昨天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就是忽然想做了。”
何洛洛一时有些失语，只能起身倒了两杯茶。
焉栩嘉喜欢喝茶，他也挺喜欢的——不知道这算不算两个人之间为数不多的共同点。
就像他身上的信息素是白茶味的，带着点清甜，刚好能冲淡一点咖啡的苦味。
雾气从茶杯上氤氲出来，袅袅晕散到冰凉的空气里。
焉栩嘉没接：“听说周震南给你介绍了个试镜。”
他神情里也看不出责怪他私自出去接戏的意思，但何洛洛还是隐约觉得不妙，承认道：“是的。”
他今天下午才试镜完，焉栩嘉这边的消息就到了。何洛洛揉了揉手指，有点头疼。
“本来不想叫你去试镜的。”焉栩嘉懒懒地点着手机，三言两语决定道，“试了也没关系，推掉吧。”
“……为什么？”
焉栩嘉不轻不重地说：“这不是有我养你吗？”
“……可是我也需要工作的啊。”
“你最近怎么了？”焉栩嘉反问他，“前几年不是挺好的？”
他静了很久，才说：“焉栩嘉，那你能娶我吗？”
焉栩嘉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何洛洛心口莫名有点堵，泛上来一阵没由来的酸涩，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早知道焉家家大业大，焉夫人的位置不是他想坐就能坐的。
更何况焉栩嘉也没那么喜欢他。
焉栩嘉喜欢的是听话乖巧的情人。是个Omega最好，不是也没差。
是他何洛洛也好，不是也没关系。
他自觉有点越线了，主动揽着对方的脖颈示好。焉栩嘉也给面子，只当他刚刚那句话没问过，嗅着他唇齿间的香气，问他：“你发热期快到了？”
“……不知道。”何洛洛也有点记不清了，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眼底都是朦胧的水汽。
“我忘记上次是什么时候了。”
“……蠢得可以。”
焉栩嘉慢条斯理地解开他的扣子，在他耳畔认认真真的呢喃：“你是我标记过的Omega，我会负责好你的……每一次发热期。”
03.
冷战的苗条被何洛洛及时掐灭在摇篮里，又以一场不明不白的情事告终。他在沉寂中描摹着身边人的眉眼，忽然没由来地泛上了一点委屈。
他想起自己和焉栩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焉少爷接手娱乐公司总裁的酒会上。
彼时他只是一个刚刚踏进演艺圈的小明星，一张好脸，人气欠缺，也没接过什么戏。
但那个时候他不谙世事，每天笑得没心没肺，好像对红不红根本无所谓的样子。
这一切都在酒会走廊遇到焉栩嘉的那一刻截然而止。
他是因为真的不会应酬，也没人跟他搭话，才来到走廊尽头的窗边透气的。
抬头恍然间却看到宴会的主人公沉默地在角落抿酒。
焉栩嘉是真的很好看。
肤色白皙，眉目如墨。仰头品酒时，颈间两颗痣清晰地落入他眼里，连着明明很温和却看起来莫名危险的气质，奇妙而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面对不期而遇的焉总裁，他当时应该表现得尴尬又慌乱，愚蠢至极。
再然后，再然后的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懵懵懂懂撞进来的小兔子变成了合适的地下情对象。焉栩嘉喜欢他身上的清纯气，不想让他在娱乐圈多待，也很少给他接戏。
这种日子他浑浑噩噩过了四年。起初他不懂事，以为自己上演了一见钟情的浪漫戏码。他喜欢焉栩嘉，自然也以为自己就是对方的全部。
所有的误会都在化妆间撞见焉栩嘉与一位女艺人接吻时化作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冰棱。他当时没说话，沉默地关了门离开。等到晚上焉栩嘉回来，才红着眼圈问他为什么。
焉栩嘉好像觉得何洛洛这么问很好笑似的，任由他靠在自己身上没章法地哭。过了一会儿才很温柔地告诉他：“洛洛，我是不需要恋人的。”
两人之间的底线清晰分明，焉栩嘉没正式交往过什么人，跟何洛洛还算比较久的一个。
他内心明明知道这种关系畸形得可以，却还是无意纵容了无可救药的沉沦，陷得比谁都深。
04.
所幸焉栩嘉虽然不乐意他接戏，倒也没过多地拦着他，何洛洛至少还能在烦闷之余抽出时间工作。他人缘好，嘴又甜，在剧组住得倒比在家里还省心。
而焉栩嘉，在他进组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的缘故，再也没来找过他了。
何洛洛默默翻着台本，刚好赶上周震南提着东西过来探班。他个子小巧，耳边戴着一个同样小巧的帽子，乱绒绒的黑发凌乱地散出来，看着就讨喜。
“这是时尚。”周震南嘲笑何洛洛不懂他帽子的设计，顺手递了杯奶茶过来，“我人都来了，你就赏脸喝点呗，等会我还有事。”
何洛洛接了过去：“最近你不是没档期吗？忙着回家相亲？”
“张颜齐听了这话得气死。”周震南笑了一下，“过今天就是圣诞节了，我准备带他回去见家长。”
张颜齐和周震南是长跑七年的情侣，从大学到工作。期间两个人争吵过无数次，无非是周震南事业心太重不肯安顿下来，张颜齐的工作又让周震南觉得不放心。何洛洛劝过好几次架，谁知道两人情比金坚，硬是把这段感情坚持了七年。
如今好不容易就要修成正果，何洛洛由衷祝福道：“恭喜。”
“以后他欺负你了，你就来找我。我还做你娘家人。”
周震南轻轻道：“别说我了。你跟焉栩嘉怎么说？这么多年了，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何洛洛摇了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
周震南叹了口气：“洛洛，他今年再没计划，你就去把标记洗了吧。”
“……你都二十六了，这样一直吃药，对身体不好。”
何洛洛心里没底，却还是轻轻吐出一口气，对着周震南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05.
拍摄过了几天之后就要拍定妆照了。他拍完照片已经到了下午，剧组又说要聚餐，他推脱不过，又算是个有分量的角色，最后还是跟着去了。
聚会上他和男主女主一桌。女主是个高冷的御姐型O，对何洛洛倒是很亲近。聚会上两杯酒过去，他自己不觉得如何，周围却醉了好几个。
女主拍着他的肩膀问：“洛洛，有对象了吗？”
何洛洛也不好回答：“算……有吧。”
“那趁早结婚……免得被渣男骗。”女主醉醺醺地感叹，“最近我姐妹就被家里安排相亲了一个……好像是姓焉吧……这姓氏还挺少见的。”
“结果人家背地里不知道包养了多少小明星，你说气不气？”
“我们做O啊……还是要洁身自好的好。”
何洛洛怔了一下，忽然看她：“姐姐，你还记不记得他叫焉什么？”
“好像叫焉……什么嘉吧。”女主搭在他肩上，口齿不清地说，“这名字有点难念。”
他不敢多说话，怕声音会抖，只能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
回家的路上有点冷。想必是初冬一过，只余下凌冽的寒风和雾气。路上零星点着几盏路灯，映着月光惨白地发亮。
他忽然觉得很好笑。
上天透过所有看清他的幸运不过是偷来的，枉费他无知地投入这场注定失败的契约关系，时限是足足四年。
是他一腔孤勇，始终没能明白焉栩嘉的冷漠，只不过是因为从未动心。
06.
「聚星娱乐总裁焉栩嘉疑似与旗下女明星交往。」
这条热搜从半夜一直挂到了第二天中午。配图是焉栩嘉在聚会上揽着女明星的样子。他侧着脸在听对方讲话，角度却暧昧至极。
秘书急得一大早就给焉栩嘉打电话。压新闻是不大可能了，只有靠洗。只是这个少爷从昨晚就开始玩失踪，一直联系不上。
焉栩嘉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来看到热搜才发现自己是被人摆了一道。
昨天他参加了圈内朋友举办的酒会，据说请到了娱乐圈特别新鲜的Omega，他本来挺感兴趣，到了之后却莫名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然后喝了一会儿酒，玩得太晚了，后面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伸手狠狠在床前砸了一记，他调整了一下起伏的呼吸，沉着脸吩咐给秘书处理。
……居然有人敢算计到他头上？
焉栩嘉白皙修长的指节按着床单，沉默片刻，蓦然想到了何洛洛。
他那么爱哭，不知道看到这条消息难过了没有。
他是有点儿不满何洛洛接戏，不过这点基本的自由他倒也不是不能给。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向来乖巧听话的小男朋友忽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何洛洛应该一直听话才对。
“焉总，您看是洗照片上的不是您本人……还是让女明星主动出门澄清？”
焉栩嘉回过神：“那个女明星叫什么名字？”
“夏婉婉。”
“让她怎么找人拍的怎么洗。”焉栩嘉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不然就让她滚出娱乐圈。”
秘书应声挂了电话，他抬指理了理衬衫袖口，转着车钥匙开车前往何洛洛家的方向。
一路上他的心情还颇为不错。处理掉一个麻烦，又决定好不再和何洛洛置气，实在不行，给他点补偿也可以。
只不过何洛洛这天似乎不在家，门已经上了锁。焉栩嘉记得他这几天都在剧组拍戏，也没多想，拿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这锁根本开不了。
他一时有些晃神，按住门锁又用力转了两下。
隔壁邻居听到动静探过头来：“你是来找这户户主的？”
焉栩嘉松手道：“是。你知道他人在哪里吗？”
“他前两天搬家了，搬得蛮匆促的。你是他朋友吗？他没告诉你啊？”
……你是他朋友吗？
……他没告诉你啊？
焉栩嘉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霎那间表情完全空白：“这家户主搬走了？”
“是啊。”
何洛洛搬家了？
是因为置气自己和那个女明星的绯闻？还是因为别？
他脑子混乱一片，忽然在门口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样东西。
一个纸箱子，里面堆满了零碎的小东西。
里面有他陪何洛洛去听周震南演唱会的门票，两年前他给他画的生日贺卡，还有他送给何洛洛的手链……
就那么干干净净地放在门边。
这座房子是他给何洛洛买的，他刚刚打不开的钥匙正轻轻放在纸箱上。
他陪了他四年。
可最终什么也没带走。
07.
焉栩嘉人脉广，找地方找得很容易，一路上他莫名心慌，开车连闯了两个红灯。剧组里有不少人认识他，都被匆忙一一敷衍过去。
许是感受到他气压低得吓人，也没那么多人主动上来自讨没趣。
焉栩嘉直奔后台，只看到了工作人员和拍下午戏的女主。
他压着脾气问导演：“何洛洛呢？”
导演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他今天下午没戏，估计在酒店吧。你今天倒有雅兴？来我剧组挑人？”
焉栩嘉没心思接话，转头就要走，导演却在他身后叹了口气：“洛洛这孩子挺好的。你要不换个人？别潜他了。”
“我不潜他。”焉栩嘉烦躁地说，“我是他男朋友。”
何洛洛在酒店听到敲门声时还以为是服务员，开了门说了句请进，猝不及防被对面的人狠狠抱进了怀里。
这熟悉的味道……只能是焉栩嘉了。
何洛洛挣了两下没推开，无奈道：“焉栩嘉，你能不能先放开我？我们聊一聊。”
对方不肯放手：“你为什么要搬家？”
何洛洛静了片刻，忽然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也有权利结束这段关系。”
这是焉栩嘉早年的作风。他条件太好，从来不觉得会有人不接受自己。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攥着何洛洛的肩膀，“还有那箱东西……”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何洛洛抬眼看他，第一次打断了他的话。
“焉栩嘉，我们好聚好散吧。”
“……”
焉栩嘉的表情有些茫然，片刻后才在颤抖的喉咙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就因为那个女明星？”
“不只是因为那个女明星。”何洛洛看着他，声音很平静，“我不想再当地下情人了。焉栩嘉，你想娶什么人大可去娶，我想要的你一直都给不了。”
“何洛洛，我不是不能娶你……你怎么了？为什么忽然提这种事？”
焉栩嘉咬牙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何洛洛抬眼望着看他，开口轻轻说：“我要你爱我。”
他流着泪道：“焉栩嘉，你根本没爱过我。”
从前的四年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他从焉栩嘉的眼里看出了自己事到临头的哀切，仿佛在和四年前那个一心一意说着喜欢的自己彻底割裂分离。
他是真的累了。
焉栩嘉冷笑一声，仿佛第一次认识面前这个人似的从头将他打量了一遍，点点头说：“好。何洛洛，你别后悔。”
随着门被用力地砰然关上，何洛洛自嘲般地叹了口气。
他才不会后悔。
只是他不知道原来说出这些话之后，并不能感到释然。他心头密密麻麻泛起来的疼痛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何洛洛茫然地想：他和焉栩嘉，就这么算了？
08.
他没矫情到失个恋都要请假，第二天照常去剧组拍摄。只是自从他一早上来了，整个剧组都隐隐约约多了几分八卦的气息。最终还是助理姐姐胆子大，主动开口问：“……那个，听说你和焉总在谈恋爱？”
“没有。”何洛洛开玩笑道，“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霸道总裁爱上我？”
“可是昨天焉总都承认了你是他对象诶。你俩真的没事？”
何洛洛笑了一下：“能有什么事啊。”
也许过不了多久，热搜上又会多出一条聚星总裁焉栩嘉订婚的消息。
而他不过是见不得光的情人，连说句喜欢的资格都没有。
下午导演找他来聊了一次天，语言间有些开导的意味，仿佛他和焉栩嘉还真是普通的分手恋人。
“认识小焉这么多年，我很少看到他那么失态的样子。他可能对你是真心的。”
何洛洛摇了摇头，轻松道：“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
下午他的状态不算太好，怎么拍都不在点上。何洛洛拿着剧本蹙着眉揣摩，女主好心过来指导，顺带问道：“怎么了？和你对象分手了？”
女主拢了拢外套大衣，安慰他：“更好的总会在后面。”
其实焉栩嘉已经够好了，如果他愿意接受这种关系，或许一直到很久以后他们都会在一起。可曾经最期待的事情仿佛在现在都变成了虚无的泡沫，他握不住，也不想留。
见何洛洛沉默，女主担心地问他：“你没事吧，脸都白了。”
“我没事。”他垂着眼睫，勉强笑了笑，“可能因为着凉了吧，有点头昏。”
“实在不行别强撑，姐姐替你请个假。”
何洛洛笑了一下：“谢谢你啊。”
一天都没拍出满意的效果，他晚上回到酒店还有点头晕，靠在床上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不知道现在焉栩嘉在干什么？
没了自己。他可能还会找到更合心意的包养对象。
想完了又觉得自己欠不过，没事就往焉栩嘉身上想是个毛病，得改。
后颈传来一阵令人烦躁的黏腻感，隐约透出一缕淡淡的清茶味。
他隐约觉出了一点不对来。
何洛洛迷迷糊糊地回忆起上次发热期的日期，好像……就是在这两天了。
缓了半天他才意识到问题，拉开抽屉，里面却连一支抑制剂都没有。空气中已经散出了白茶的清甜气息，他意识到自己没法去医院，颤抖着指尖强按下了周震南的号码。
“……喂？南南？”
“……我发热期好像要到了。”
09.
发热期的滋味并不好受，何洛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锁上门后，额前的发丝和衬衫都已经被汗全部湿透了。
他无力地滑倒在床边，意识模糊地想周震南什么时候替他把抑制剂送过来。其实自从被焉栩嘉标记过后他就对抑制剂有了抗药性，效果不大，但是总比没有强。
可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能靠抑制剂撑下去了，他必须要习惯。
他的身体像是被浸泡在炽热的水里，落入的怀抱却是冰凉一片。他抬头想辨清来的人是谁，却怎么也没办法睁开眼睛。
“洛洛，别怕。”
熟悉的低沉嗓音在耳畔响起，他心里一凉。反手下意识猛地将来人推开。
焉栩嘉蹙了蹙眉，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小孩，耐心道：“……乖。别闹了。”
何洛洛现在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对方，焉栩嘉轻而易举将他扣进怀里，伸手探上了他的衣领。
他嗓子已经哑的不成样子，却还是固执地重复：“……别碰我。”
“你听话一点。”焉栩嘉难得有了一点没处发泄的烦燥，“我现在不标记你，你会出事的。”
他真是吃错了药。摔门而去后脑海里还是何洛洛说着我们好聚好散的样子，失控训了几个下属，他才意识到自己情绪的不对完全来自于何洛洛。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何洛洛了，只是他不想承认，也不愿意承认。
只是何洛洛这个样子……让他怎么才能放心？
焉栩嘉这个关头也不管何洛洛说了什么，抵上身下人的脖颈准备先做一个临时标记。
何洛洛背对着他，他也看不清他的样子，只是能感觉到他的脊背都在颤抖。一开始焉栩嘉还以为是他太难受，顺着脊背摸下去，才发现小孩是在哭。
他眼圈通红，纤长的浓睫被眼泪打湿的发亮，泪水不堪承重的打了下来，还在努力压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焉栩嘉慢慢停下了动作，不可思议道：“何洛洛，你就这么讨厌我？”
何洛洛抬头看他，忍着哭腔道：“……焉栩嘉，我求你，给我打抑制剂吧。”
10.
这绝对是他有史以来最挫败的一天。他刚给何洛洛打完抑制剂就撞上了匆忙赶来的周震南，周震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推门进去了。
他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何洛洛心里是这么不堪。
但他根本没办法。
他还记得何洛洛刚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喜欢不知轻重地叫他嘉嘉，语调软糯，声音轻快。他没阻止过，只觉得这小孩好玩。
那时候他交往了不少圈内明星，被何洛洛撞见时心里觉得好笑，他也还是觉得没必要解释。
其实何洛洛不是他理想的交往对象，也不算是个合格的地下情人。
那他为什么还是把人在身边留了四年？
可能是舍不得小孩会无忧无虑地对自己笑，舍不得这样一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人。
何洛洛太干净了，干净到连爱意都是毫不保留地赠予，注视他的眼神像是一汪清泉，清澈见底。
……他不能没有何洛洛。
焉栩嘉深吸一口气，准备打电话问问情况。号码微信被毫无意外地拉黑，他只能迂回地联系剧组里的人。
得到的回复是何洛洛情况已经稳定了下来，导演批了两天假，他这两天应该都在酒店。
只是不管知道何洛洛现在有多不想见他，他又该怎样下定决心才能做到不打扰？
11.
何洛洛清醒了之后发了好一会呆，周震南带着粥过来笑话他：“怎么，打抑制剂打傻了？”
他喃喃道：“我想把标记洗了。”
周震南顿了一下，说：“是件好事啊。”
“可是焉栩嘉昨天为什么还要过来啊？”
“……他怎么总是这样啊。”
周震南轻轻把人搂在怀里，顺着脊背一下一下安抚着他颤抖的身体。
“洛洛，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不知道。”
周震南的语气却无比认真：“我还是尊重你的想法。可是洛洛，再洗个标记以后想生孩子就难了。你要是想分就快点去洗，不要拖延了。你要是还觉得放不下……或许也有机会。”
周震南预料得一点都没错。下午焉总裁就主动领了汤过来看人。何洛洛睡着了，他就在旁边守了三个小时，目光缱绻温柔得能腻死打扫的酒店服务生。
何洛洛一睁眼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是一脸沉默。焉栩嘉也不恼，放下东西说明天再来，只留下一保温盒的汤。
来过三四次，何洛洛一次好脸色都没给过，权当这人不存在。焉栩嘉罕见地有耐心，从上到下事无巨细，就差往脸上贴个二十四孝好男友了。
何洛洛不让焉栩嘉留下来，也不知道焉栩嘉丰富的夜生活上哪里安排。他觉得自己现在没必要干涉焉栩嘉的生活，就像焉栩嘉融不进他的世界一样。
其实对于焉栩嘉这些年到底在外面有过多少人何洛洛心里也没数。他也不信焉栩嘉肯为了他彻底改邪归正。
理智告诉他离焉栩嘉离得越远越好断得干干净净，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别害怕，尝试着去接受他吧。
只是那声音太微弱，微弱到刚出现就被他按了下去。他错付的青春也没力气再折腾一场。
他不能再耽搁一个四年了。
12.
焉栩嘉亲自送了一个月东西之后还是觉得不够到位。剧组的演员大多也习惯了他这个总裁的时常光临，见了面甚至还能调笑几句。
“焉总，又来找男朋友了？”
焉栩嘉看了一眼在旁边读台本的何洛洛，叹了口气。
“没有。还没追上呢。”
何洛洛手一抖，干脆就装听不见。
下午他的这场戏是全剧很重要的一场转折剧情，有武打部分。虽然事先找武演排过，但是操作起来还是要万分小心。
何洛洛把这段戏中的感情揣摩了很久，镁光灯一打，他不适地眨了眨眼，心想今天这光线怎么这么强。
专心演完这场戏，他心里还是有点惴惴不安。
像是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一样。
他抱着手臂从灯光器材下走过。东西堆得太多，灯打得又高。在头顶忽闪了两下，忽然跟卡带一样黑掉了。
下一秒，他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向一旁，脑袋猛地撞到地上，何洛洛吃痛地低呼了一声。再抬头时，满目的鲜血淌在地面上，他听见有人在惊慌失措地喊：“焉栩嘉！”
“焉栩嘉！”
何洛洛眼前一昏，险些栽倒在地上。
那铺天盖地的红色太刺眼，又或许是他放大了血腥的场面。他抹了抹眼睛，眼眶生涩的疼，泪水打湿眼睫，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
脑海里还是焉栩嘉闭眼的样子。他的睫毛沾着血迹，可真不好看啊。
他被人勉强扶住，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像是寻觅了很久要找到的东西却莫名失落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因为焉栩嘉生来就拥有一切，他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心动，他也会疼。
13.
“喂，洛洛？洛洛洛洛——”
周震南整整叫了半个小时的魂，他才勉强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你就别自责了……焉栩嘉没死，也没大事。”周震南碎碎念道，“医生说他太幸运了，要是再往上两厘米砸到要命的位置，神仙都救不了他。”
周震南知道他是在自责，安慰道：“没事的，啊。等会你去看看他？”
堂堂聚星总裁的头上被裹了厚厚的白纱，却异样地透出病弱的美感。就是有点好笑。
何洛洛闯进来的时候他正用一只手记日记，手指骨节匀净，纤长有力。
焉栩嘉倒对自己成功英雄救美感到很满意。看到何洛洛来了，还没来得及表示就被对方狠狠搂住，焉栩嘉一怔，也没推他，任由他埋头不语了好长的几分钟。
他听见了何洛洛压抑不住的呜咽。于是伸手慢慢揽住他的肩。
“我没什么可给你的了。”他轻轻地说，“对不起。”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抱着人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而这句对不起花了整整四年。
太久了。
他们都等了好久。
焉栩嘉的伤好得很快，也足足算是呆够了日子。出院那天何洛洛的戏份刚好杀青，焉栩嘉瞒着没说，准备到剧组给他一个惊喜。
自从那天过后何洛洛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没有丝毫表示，不过探病倒是一次没落。焉栩嘉也深知自己早年的品性，头疼了一阵，只觉得伤情更重了。
不过他也不能逼着何洛洛，他要的是长长久久。
杀青宴上他的突然造访让全组人都发出了善意的起哄声。焉栩嘉笑了笑，目光只越过人群望向何洛洛。
女主姐姐在他耳边低声说：“你男朋友悔过的也太彻底了。你有什么特别的御夫之术吗？他这么宠你？”
何洛洛哭笑不得地想哪有什么忠犬的戏码。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他们用彼此混沌不清的几年，换来了对方的成长。
酒过三巡大家祝贺完新剧爆火，各自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何洛洛有点头昏，在栏杆上吹了吹冷风，一件外套忽然搭了上来。
“别着凉了。”
何洛洛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一个伤员，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焉栩嘉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眼底带笑。
“伤员不能沾酒，那我送你回家？”
何洛洛没问是哪个家，焉栩嘉却是知道他大概是默许的意思。回去的路上一路安宁，两个人都默契的一言不发，他看向窗外，脑海里却闪过了很多东西。
第一次和焉栩嘉见面的场景，化妆室被伤得最狠的质问……还有他染血的样子。他忍不住心口一窒，开口道：“你现在伤好了吗？”
“好全了。”焉栩嘉轻轻扣着方向盘，回头很安宁地看他，“宝贝，到家了。”
夜晚的城市霓虹闪烁，星星点点连成一片，像是永恒银河坠落在人间的星星。
当天晚上他们顺理成章的做了。何洛洛心里堵了太多东西，一直在哭。焉栩嘉停下来哄他，他断断续续地委屈说你怎么不早这样啊，我真的好难过。我之前怕你出事，又觉得不能太关心你……我怕你又欺负我。
焉栩嘉亲了一下他的脸：“现在呢？”
“现在……”何洛洛红着眼圈看他，“我想好了。大不了以后都栽你手上了。有小三我大不了亲自拿菜刀上门，你破产了我当影帝赚钱养你……”
他用笃定却颤抖的声音说：“只有一点。焉栩嘉，你得爱我。”
焉栩嘉心想我很爱很爱你。剧组器材砸下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挡了过去，脑海里却闪过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他完全没办法看着何洛洛出事，出一点意外都不行，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他用了四年学会什么是爱，用了一年学会什么是珍惜。他想余生的几十年都能和他在一起。
——他很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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