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苏凌无力地靠坐在姬矢准身旁的病床边，看着男人沉睡的冷硬轮廓，止不住的疲惫和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要不是她，姬矢先生也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突然间，只感觉眼眶和鼻尖酸涩难忍，却被她生硬地堵住，依然故作镇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医生说过了，没一会姬矢先生就会醒过来，她先去帮他买点午餐。
她自我安慰般想着。
于是就步履匆匆地跑下楼去，苏凌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沿着简洁的阶梯拾级而下，转过楼梯拐角，触目所及是一道幽深长廊，不见一丝光亮。
一阵阵浓重得似欲能使人窒息的压抑感排山倒海般涌来，旋即又被更加幽暗的气息吞没殆尽。
不对劲…
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她一瞬间发觉不对劲，但身体反应跟不上意识，肢体还未作出动作。
只听见“嘭”的一声剧烈声响，连脚下的水泥地仿佛也随着震动数秒，背脊瞬间疼得不像是自己的，皮肤与凹凸不平粗粝墙面直接撞击。
脆弱的纤长脖颈被人狠厉地抵在墙上，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自胀痛的喉管传来，每一口呼吸都很拥挤，所有的反抗与挣扎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压下。
“沟吕木真也…”
脸色在因为一瞬间难以呼吸的喉管而迅速涨红，艰涩睁开双眼一下子就认出来沟吕木真也——化成灰都忘不了的男人！
苏凌额角缀满冷汗，掰住对方的手早已悄然垂下，几乎再无反抗之力。
他轻描淡写地一扬眉，嘴角开始泛起冷笑，盯着她微微弯曲的脖颈线条，优美而令人赏心悦目，此时生死仅在他一念之间的少女，所有的挣扎对他来说都是徒劳无用的。
“你可真厉害啊。”
他意有所指地说着，聪明如斯的苏凌自然是明白他讲的是什么，只是现在的她已然说不出来话。
就在她几乎以为沟吕木就这样想要掐死自己的时候，他陡然松开了手。
身体犹如凋零破碎的玫瑰由着重力下坠，毫无意外地倒在地面上，用着干涩生疼的咽喉呼吸着辛辣的空气，滋润着肺叶。
“也没有你厉害啊。”她一直如此嘴硬。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挺拔的身子落下的阴影几乎将她整个人笼罩，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知道吗？”他似嘲笑讥讽般陡然开口，转过话题，“那天炸了那栋楼的是TLT哦。”
真是可笑，明明应该是救人的武装机构居然将那一栋楼的人直接放弃了，就算知道了，估计也就是一句平淡而无起伏的“为了消灭异生兽，那是必要的牺牲”。
这样的牺牲他见多了。
闻言的苏凌紧缩着瞳孔，不可置信地颤抖着身子，她知道沟吕木真也这个人因为拥有强大的力量而极为自负，说谎这件事对他来说自然不屑为之，但是他也不介意为对方编制一个美妙的谎言，但是这种情况下那是不可能的了。
“你在骗我。”
情绪反复激荡，濒临失控的临界点，呼吸沉重拖沓起来。
“这是事实，呵…”他说着，蹲了下来拍拍她冰冷苍白的脸庞，将她隐忍在眼眸中的波澜起伏尽数收入眼中，“你最好给我学乖点，要不然那个伊藤诚一…”
即使没有将话说完，也知道苏凌会明白。威胁的语气在沟吕木满是恶劣笑意的嘴角里说出，她自然不会怀疑沟吕木只是在吓唬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明明很讨厌他这样的态度，可是却无能为力反抗，甚至连诚一哥也在他的手上，最后也只能当他脚底下的缩头乌龟。
［是不是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只能被他人这样凌辱，苟延残喘。］
“你最好别让我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你的。”
脸上所有的温和柔弱在一瞬间崩裂，只剩下阴鸷的神情。
沟吕木却并不在意她的话，毕竟蝼蚁永远是蝼蚁，即使拿着一点力量也没有多大差别，但是还是让他觉得有点意思。
“在那之前，我可能会先让你感到生不如死。”他抬起苏凌的下颌，冷笑一声，“所以，你最好别让我感觉你没有了意思，亦或者利用价值。”
可是现在的一切就够让她难以接受得生不如死了。
她真的恨啊…
［那就，选择拥有更强力量报复他怎么样，将他所有的一切力量踩在脚底。
只要，只要拥有更为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完成自己想要的任何事情…］
心底的影魔总是喜欢在苏凌情绪高昂亦或者低沉时，把握着适合的时机出现，因为这都是她那薄弱的神经中最容易被入侵的时候。
作为少女力量来源的它从不会因为她的抵触而表现任何不满，因为它知道那样子会引起她的反抗，反而对自己引诱她更加堕入深渊而导致发生阻碍。
就像是上次被突然抢走的身体支配权一样，即使再怎么生气也不过是一时罢了，最主要的还是尽快拿到平时身体的所有支配权，而她此时被人踩在脚底侮辱，更可谓是一次难得可以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好。］
在心底，她无声地与恶魔达成了协议——为了更为强大力量。
沟吕木看着躺坐在地上像是毫无声息般的苏凌，嘴角的冷笑一直未曾散去。
这次先给她一点教训和威胁，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这么想着，他的身形逐渐退回到周遭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苏凌微微抬起头来，却敏锐的感觉到空气中沉重而压迫的骇人气息在须臾间消散，只剩下医院楼道独有的沉寂与安宁。
她用着臃肿而疼痛的喉管呼吸着辛辣空气，滋润着方才几欲停止工作的肺叶，最后只能无奈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浊气。
将这些东西暂时抛到脑后，她掌心撑扶着墙面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还得给姬矢先生买午餐呢。
楼下的卖粥的阿姨看到她狼狈的模样还被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这姑娘估计是被人抢劫了，还好心地问了问她要不要帮忙报警。
苏凌摸了摸自己颈间酸痛的肌肉，摇了摇头，要是警察管用的话估计也用不着成立什么夜袭队了。
走的时候却看见旁边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而毫无血色，忧郁的神情别无二致，只是那泛红的眼眶几欲要哭了出来。
人们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是，自己并不想做什么人上人，可为什么，这世间疾苦照样没有放过自己，来的还是plus版的，真让人难以接受啊。
［那就试图去反抗这悲催的命运，而你最需要的就是力量，将所有不公的遭遇尽数抹平…］
影魔的声音再次从脑海深处传来，即使为数不多的理智告诉自己不应该去相信一个恶魔的话语，它是在试图将自己拉入深渊，但是脆弱的情感和神经还是止不住地顺着它的话去想要报复，报复那些让她坠入深渊的人和那些令人恶心恐惧的异生兽。
苏凌没有去回答影魔的话，却听见它在自己的脑海轻声一笑——它依然发现她心中的动荡不安，完完全全堕入黑暗也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在做无用的挣扎，在它看来显得十分可笑罢了。
用高领的衣角将脖颈间所有的红印遮掩起来，她才略微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当回到病房时，姬矢准已经醒过来了，躺坐在病床上看着从们那边走来的苏凌，他的眼神幽沉，紧抿的唇角将所有表情绷住。
“姬矢先生，这是给你的。”
她尴尬笑了笑，将温热的食物递给病床上的男人，不太自在的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挪眼看向窗外。
窗外，柔和的日光斜挂在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摇曳出斑驳的光影。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当时在咖啡店工作的时候，一样的窗户，一样的阳光。
她已然快要记不清记忆里温和时光里的身边的人，只有那天铭记于心的记忆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也许，越亲近、深爱的人，就越难秒回出来。而越丑恶的东西，就越容易明确留在记忆里。
苏凌自认为是个愚昧而平凡的人，遇到那些曾经会掉她的一切的异生兽，她下意识间不是愤怒与仇恨，而是拥有可以匹敌的力量下还居然感到害怕和颤抖。
似乎是感觉到她内心的忐忑不安，姬矢准温温吞吞地喝下一口粥，将目光放在坐在床边的少女，才发觉此时的气氛居然诡异的安静。
“苏凌。”
“嗯？”
思绪轻而涩地飘在窗外的云端，姬矢准的一声叫唤苏凌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他正放在自己身上令她不明所以的目光，却如同一把寒铁利刃轻描淡写地勾勒出她惶恐不安的内心。她下意识移开自己与他对视视线，害怕自己被黑暗交织布满的内心会被青年看穿。
“别难过了，”姬矢准将她所有的表情和细微动作纳入眼中，顿了顿，“这不怪你。”
苏凌一瞬间顿住了，本就白皙的脸上所有的血色顿时间褪去，她紧抿住唇角不敢再去看向病床的姬矢准，下意识以为他是知道自己是昨日正在暴打他的影魔。
“真的，对不起，很对不起，”她此时的声音犹如生锈的时钟在滴滴答答作响，沙哑干涩而又难听，和不经意显露脖颈间分明的风明的红痕，不难知道她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现在的声音变成这样，“我不知道怎么会变成那个黑暗巨人，然后去攻击姬矢先生你的。”
低垂着头，长发溜在胸前，露出一截娟秀细长的颈子，眼泪从本就红肿的眼眶中争先恐后地流出，却依然紧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不，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只是她不愿意将最后一块遮羞布扯下来，赤条条地摆放在姬矢准的面前。
这下轮到姬矢准感觉诧异了，即使心里早有所准备——毕竟他当时战斗的地方廖无人烟，而自己倒下时是因为影魔的反水才勉强保住一命，所以面对苏凌的时候，说出来的话才棱模俩可。
所以，昨天弄个罩子直接将自己抓起来打的人中的一个就是苏凌，还是打的最得劲的那个…
但是面对苏凌的承认的时候，但是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得让人难以相信，随即他自嘲一笑，自己都可以得到奈克瑟斯的力量，为什么别人不可以呢。
“你脖子上的痕迹是怎么回事？”这姑娘真的挺爱哭的。
“自己不小心弄的。”
她目光躲闪，将领间的衣服拉高保证别人不会看见后，才踌躇地回答姬矢准的问题。
姬矢准：…
你是觉得我智商是充话费送的吗？
被他一言不发的眼光盯着感觉浑身发毛，沉寂的气氛开始蔓延，空气中的水分子像是一瞬间凝结成冰，攀附在脆弱的肌肤上，带着刺骨的寒意深入脊椎。
而此时心底的影子又开始作妖了。
［他知道了呀，他会不会像消灭异生兽那样把你给…嗯呵呵呵…］
不，不会的，姬矢先生是个好人！
温热的指腹突然轻轻摩挲着她苍白的脸庞，苏凌动了动酸涩的脖颈，抬头在朦胧的视野里的姬矢准的轮廓逐渐凸现出来，她只听见他用自己生平最温和的声音朝她说道：“别哭了，我真的没有怪你。”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她已然分不清自己的对不起到底是对眼前的姬矢准说的，还是对已经死去的亲朋好友说的，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说道。
拜托了，请原谅她的胆小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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