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秋季，一地枯黄。东京城已到了宵禁的时候，街道上官兵催赶着路边刚刚收摊的小贩，曼娘恋恋不舍的关上院门，身后传来常嬷嬷关切的声音

常嬷嬷“这么晚了，更深露重的，哪里有差役送信来?先睡罢。”

曼娘回头，搀扶常嬷嬷往回走，逞能道：

朱曼娘“嬷嬷说岔了，我没有盼信。”

常嬷嬷笑道：

常嬷嬷你瞒不过我。烨哥儿一去几个月，自来过那一封信，你就魂不守舍的，我知道，他远游在外，终归还是不能令人放心。

自那日顾偃开去世，顾廷烨被盛长柏扛着回了甜水巷，曼娘就知道，这劫还是躲不过去。就算有曼娘的搅和使顾廷烨与父亲见了最后一面，也无法阻止侯府众人沆瀣一气的诋毁顾廷烨。况且顾廷烨素来恶名在外，更不会有人轻易相信他的清白。侯府的水，终究还是太深了。

曼娘看着为此大病一场的顾廷烨，不由得内疚起来，就算自己早已知道这一切又如何，好像什么也改变不了。

顾廷烨发什么愣呢，快过来。

顾廷烨向站在门口的曼娘勾手，还未说罢边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来看望他的长柏连忙凑上去，帮他顺气。曼娘赶紧端着汤药入内，忧心道：

朱曼娘都病了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好。

顾廷烨无所谓的笑

顾廷烨我底子不错，几年也不生一次病，自然要病的久些。

长柏看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知道是该叹息还是该高兴

盛长柏“你呀，前些日子好像死过一次，如今可算活过来了。”

顾廷烨敛了敛笑意，将汤药一饮而尽，抬头看看曼娘，颇有些释然道：

顾廷烨人嘛，总是要继续过日子的。我还有关心我的家人朋友，必须要好好活着。

顾廷烨这番话在曼娘看来就是他对她这些日子辛苦付出的由衷感谢。在顾廷烨卧病在床的这些日子里，她最明白他的悲痛与绝望，她日日守在他床前，喂他汤药，一遍遍的告诉他，天无绝人之路，万事朝前看。他看似轻飘飘的说出“家人”一词，实在是顾廷烨对她最大的信赖。做他的家人，要承万千之重，未来还道阻且长。他自幼苦难，很少有倾心相托之人，却愿意以家人之名称呼于她，让她感到既有被信任的满足，也有责任的负累。

曼娘抿唇一笑，掩去心中情绪，在他身侧坐下，接着听长柏与他说话。

盛长柏说起过日子，你如今快要痊愈，往后有什么打算吗?

顾廷烨（苦笑）哪还有什么打算，就是收拾东西，回扬州去，在那还有我的几亩薄田，倒也吃穿不愁。

盛长柏（蹙眉）只可惜你一身才华，难道就要埋没乡野?

顾廷烨没有反应过来，正待反问何意，却听曼娘脱口而出

朱曼娘盛公子言之有理，既然仕途无门，何不投身军旅?

两个男子闻言，同时错愕地看向她。曼娘有些窘然，心虚道

朱曼娘这是我早在廷烨落榜时就开始想的，军中凭战功，不看门第出身，廷烨武艺高强，身手矫捷，若是能立军功，也不算被埋没了。

长柏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眼曼娘

盛长柏“朱娘子所言正是我意，投军虽有危险，但机遇也大，何不闯它一闯?”

顾廷烨（恍然大悟，眼里顿生光彩）你们说的对，是我糊涂，竟没想到这一层。等我痊愈，便一路往边关去，或是投身各地驻军门下。来日方长，还不知谁胜谁败呢。

曼娘和长柏对视一眼，均知他不甘，又期望实现抱负洗刷冤屈，心有唏嘘，同时静默下来。

就这样，顾廷烨一走数月，除了来过一封报平安的书信，再不知其他。

曼娘收回飘忽的思绪，同常嬷嬷走进屋内，笑道，

朱曼娘他一个大男人，身边还有石头，没什么不放心的，况且他自幼习武，嬷嬷也不必为他提心吊胆的。

常嬷嬷（拍拍曼娘的手，由衷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朱曼娘嬷嬷这话就生分了，您是廷烨的奶母，我孝顺您是应该的。

常嬷嬷（眼底泛泪）好孩子，是我看走了眼，从前总觉得你跟着烨哥儿是别有所图，可烨哥儿经历了这么多事，都是你在陪着他，开解他，现在又不离不弃的守着这个家…实在让我这个老婆子愧对于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闺女。

常嬷嬷的真心话不免让曼娘动容，她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能得到真心相待实属不易，她亦由衷说道

朱曼娘嬷嬷以诚心待我，那我也当嬷嬷是母亲，今后可别说愧对这样的话，咱们是一家人，廷烨不在，这个家，有我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