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

一缕光线绽开混沌的黑夜，扭曲着从城墙上跃下，划过上方的瞭望塔，横过废焦，穿过废墟，把黑夜渲成明朗的一片。

　　终于，一轮巨大的白色太阳，从近乎通天的高墙上露出了脑袋。

　　一瞬间，只一瞬间，不知从何传来的一声“是太阳！”，黑压压一片人影从废墟中涌出。或扑在地上，或悬在钢筋之间。

　　所有人都瘫进了日光的温暖。

　　多久没看见太阳了？

　　刚开始还会在墙上刻字记日子，但时间一久就没那个心情了。

　　适应黑暗的双眼再见光明时有些眼皮打架，放眼望去明晃晃的。

　　心里有一股冲动在撕裂着枫，他看着脚下跪在大地上做祷告的同类，紧紧的咬着牙关，扼制着内心那股愚蠢的冲动。

　　这种群体效应被深深的烙印在生命里，违抗本能的力量是痛苦的。但随着水分的逼出，他扛下了。

　　枫看了眼自己因脱水而有些褶皱的皮肤，余光瞥见一双瘦削的光脚走过来。

　　“你又没做祷告。”光脚的主人是一个皮包骨头的人，身上的破布根本遮不住半个身子。

　　“嗯，"枫点点头，“太傻了，太阳又不在乎我们。”

　　骨头抛给他一根小型玻璃管，说：“神木那还是去一下吧？”

　　枫接住玻璃管，嗯了一声。玻璃管有点像针筒，但是没有推筒和针尖，只有一个小凸起，里面漂浮着一个气泡，示意里面充斥的是液体。

　　枫晃了晃玻璃管,问：“沙姨给我的？”

　　骨头走到他身边蹲下，伸出手感受日光的温暖。枫选的地方很好，是一个小平台，天花板塌了一半，正好把日光割成两半。从平台边望出去能看见无数个倒塌在废焦的建筑，和瘫在上面的同类。

　　“嗯。你这么早出门，沙姨都快担心死了！怕你变成人干！”骨头没好气的说，“这么早出门，干什么来了？”

　　"看日出。"枫把玻璃管塞进腰带外侧的口袋里。

　　“看日出？”骨头惊呼了一声，“别想了吧？高墙这么高，看得见太阳吗？”

　　视野尽头是一面看不大清晰的黑墙，高高的直插云霄，似乎没有顶。不仅是看不到顶，就连个边儿也寻不到，仿佛世界的尽头就是一片黑色。

　　"怎么看不见？我刚才就看见了！就是和梦里的不一样。”枫皱了皱眉。脚边摊着一本泛黄的本子，一支断了半截的铅笔搁在上头，本子上似乎画了什么。

　　骨头抬头看了看天，满目的刺眼的白色，也不知道是太阳和天一样是白色的呢，还是太阳的白光太耀眼把天空遮住了。“你又做梦了?梦见了什么？”

　　枫把小本子拿起来，指着上方一个被三条波浪线遮住一半的圆说道：“我梦见一片蓝色，像水一样会流动的蓝色。然后太阳从里边出来，不过和这里的不一样。梦里的太阳不耀眼，是红黄红黄的，半个天都是红黄红黄的，那个蓝色在太阳出来之后也变成红黄红黄的。反正很好看，不像这里，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手指下划停在了一条直线上的半圆：“早上这太阳一出来就亮瞎我了，一点也不一样。”

　　骨头叹了口气：“唉，你那不会是中央城的日出吧？中央城里的日出肯定跟咱这不一样。不是说中央城还有那个绿色......那个叫什么来着？”

　　“植物。"枫接道。

　　“哎对！植物，绿色的植物。你看咱这除了神木，连点绿色都看不见，废焦能和中央城比？”

　　“不是，”枫摇头，“中央城也有个城墙，太阳不能平的出来吧？不是中央城。”

　　“哎！管它是哪的日出！你好歹能梦见，我这辈子都梦不见呢！”骨头拍了下枫的肩膀，抱怨道。

　　煞没有梦境，但枫是一个例外。枫知道。

　　“说不定是冰原的日出呢?"枫嘀咕道。

　　“闭嘴吧你！”骨头跳起来，四下看了看，“要是被别人听见你就完了！”

　　“知道。"枫摆摆手，把画本和铅笔塞进了腰带内侧。

　　日光开始有些猛烈起来，瘫在地上的人们陆陆续续的爬起来向神木走去。

　　掩在几座塌陷的建筑之中，有一棵极其茂盛的树，绿色庞大的树冠像云一般张开溢出废墟，棕褐色的根茎缠绕着废墟向外延伸。

　　大家并不知道这是树，只知道这是木头，因为有一股木头特有的清香味。它是废焦唯一一个除煞以外的生命体，因此煞都称它为神木。

　　枫不信这个，但依旧对它充满敬畏，毕竟它能在废焦生存足以证明它的强大。

　　“走吧。”骨头说完就一跃而下。不到两秒枫就听见了一声沉闷的肉体和铁板碰撞的闷响。

　　枫叹了口气，抓着平台外突出的钢筋翻身一跃，跳到了另一块平台上。由于年代久远，再加上不断被天气所侵蚀，这块平板早已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坚固，枫这一踏，连带着小半个平台都一齐塌落下去。

　　枫惊呼了一声，在空中借着脚下散落的平板一蹬，跃上了建筑的另一侧，抓住一根多余的木框架。木框架惨叫一声，倒也撑住了枫的重量。

　　“跳吧！”下方传来骨头的声音，“这点高度摔不死的！”

　　“那是你！”枫吼道，"你以为谁都是你吗？你不也就仗着你的那点能力才敢跳的！”

　　在空中荡了半圈，枫一抬腿、一挺肚又飞到另一座建筑的屋顶上，落地时顺势一滚，沿着倾斜的屋顶滑到地上。

　　“走走走，集会开始了！”骨头催促道。枫爬起身便和骨头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