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下】

“抱歉……斯波乐小姐，你怎么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陡然炸在了斯波乐的耳边。把沉溺于梦境与回忆之中的柬埔寨少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不是因为被突然的话惊到了，而是……这个声音竟然带着几分温柔，有些像那个赤金色眼眸的少年……

他的声音，既像是塞纳河畔的一缕春水一般，又像是夏日夜空中的满帘繁星——总之，人间一切美好的十五都能够形容他的声音——不，或许根本就比不过他的一句问候。

因为……他已经不可能在浅笑着用法语对她说一句“你好”了啊。

“抱歉……想起了一点不太美好的往事，有些失神了……是我的失职。”斯波乐吸了吸鼻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尝试着让自己不那么在乎——可惜，越是自己不想在乎的事，就越是让人在乎。

警幻闻言，微微垂下眼帘，猜测是什么事情能够让这四处漂泊、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的“江湖骗子”那么失神——但很快又放弃了猜测。毕竟在警幻看来，随便揣摩别人的心思有些不太礼貌……

“咳，刚刚占卜的结果……”斯波乐清了清嗓子，烟蓝色的眼眸中闪过几分若隐若现的歉意，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不是那么准确。所以……请原谅我再耽误您几分钟时间吧。”

“请自便吧。”警幻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并不在乎。

斯波乐再一次规规矩矩地、按照一种特殊的洗牌方式洗牌。然后将牌有一次整整齐齐地摆在了警幻面前。

这次警幻并没有犹豫，直接抽了从左往右数的第7张卡牌。

斯波乐在内心祈祷着——祈祷着不要再是那张摇曳不定的秋海棠……可惜，总是事与愿违。

斯波乐拿着卡牌的手轻轻颤抖着，幅度很小，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

该死——又是秋海棠。

她既害怕有感到诧异。一种从未有过的诡谲感觉从心底慢慢地，慢慢地蔓延开来——诡异，实在是太诡异了——她这样想着。她明明记得她在第二次占卜之前把这张卡牌悄悄地藏到了自己腰间挂着的那条白纱的下面……怎么会再次出现在那堆摆在警幻面前的牌内呢？她用另一只手去摸索缠绕着自己腰际那条白纱的下面，偷偷的掀起一看——是合欢花，寓意着平安喜乐。

察觉到斯波乐的不对劲，警幻眨了眨她那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礼貌地问了一句：“请问……有什么问题吗？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命……确实，都是命啊。

斯波乐在心底暗暗地感叹着。

然后她便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略略地有些敷衍地回答警幻的关心：“我没什么问题……但你的问题……大得很。”

警幻有些奇怪。

“生命如同夏日末尾中所绽放的秋海棠一般，令人惊叹；灼灼的绚丽宛若夜空中的烟火一般，是无数孩童所追求的幼稚童话；也是少年眼中，所必不可少的一抹世间中最美的色彩——是他青春时期的绮梦。海棠，很适合你呢，炽热如火，但又温和如水。令人难以触碰。过度的脆弱，总是被藏匿于心脏的深处。腐朽的芬芳是你灵魂深处永不改变的气息……”斯波乐沉稳得说出了一大段神乎其神的话，然后试探着，说了八个字，“生如夏花，逝若秋叶。”

“你注定为情所困”这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而是作为一个秘密，深深地，深深地埋葬在了心底。她并不认为眼前的少女是这样的——也不愿意她会是这样的。

因为……她不想让眼前一个鲜活的生命再次重蹈覆辙。

“‘生如夏花’……‘逝若秋叶’吗……？”

警幻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细细琢磨着最后八个字的意思——她是何等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呢？但是……看着对方微表情的一系列变化……估计是不想要自己明白其中的意思吧……

对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明白，这样，或许就能真正的平安喜乐了。

说不定，她的语言也不一定准确呢？

警幻这么想着。

然后轻松地笑了笑，道：“行，我知道了。那……这次就麻烦你了。后会有期吧！”

语毕，便想起身离去。

“……内个……请等一下！”

警幻微微地顿了一下，语气中尽是满不在乎的轻佻：“请问——预言家小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斯波乐无法看见警幻的表情——因为警幻是背对着她的。

斯波乐没法知道警幻心里是怎么想的，于是就只好硬着头皮说道：

“今天的黄昏……会有流星经过这里的核电厂……你，可以带着你的宝贝徒弟去看看。”

“我知道了，谢谢你。”警幻回过头，送给了对方一个真挚的笑容。

没有虚伪，没有欺诈，更没有嘲讽——昏暗的灯光下，少女的微笑非常美好，让斯波乐恍惚之间把她当成了从前的那个少年。眼底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鼻腔中的酸意渐渐地漫了上来，就如同昨日一般，那个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仿佛依旧满脸笑意，如同春风般和煦地站在斯波乐的面前，时间仿佛，就终止在了这一刻。

“谢谢你，异国的少年。”斯波乐目送着警幻离开，低低地这样私语着——她既是这么称呼警幻，在此之前，也这么称呼过那个少年——

那个曾经带给她温暖的少年。

于是，就在模糊的泪意中，斯波乐心满意足的，出现在了那个幻境——

大片大片鸢紫色的薰衣草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盛开，那紫色是由深到浅、自上而下，好似梦幻的紫色瀑布一般，倾泻着，倾泻着，周遭是一片醉人的浅香——就像是少年身上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道——这个烟草味道是令人心安的，是最没有危险感的。数只巴掌大的蓝色蝴蝶在这里翩翩起舞。天空中是一片寂静的黄昏。夕阳散发出来的点点光线为满田的薰衣草上了一层温和的渐变颜色。霎时，那薰衣草就如同有了生命一般，流光摇曳，宛若夏夜的满天星辰般，璀璨耀眼。

她的少年郎依旧满面春风——赤金色的眼眸中虽然没有焦距，但依旧是满眼的温柔。

他穿着白色的衣衫站在六月的薰衣草田里。

白色——很适合他——因为白色就像是他自己本身的灵魂一样干净。

她依稀地记着，薰衣草是他最喜爱的花草。

她也曾听说，人在死前会出现走马灯似的幻境——不过，如果真的能在这种美好的幻境中死去，那还真是一种救赎。

她听见了少年的呓语——

那是一首古老的法国民谣——

“Si vous êtes une étincelle lointaine,”

若你是遥远的星火，

“Alors je veux être le nuage autour de toi;”

那我愿做你身边的云霞；

“Le goût de la lavande est si familier,”

薰衣草的味道是如此熟悉，

“Ton dos s'estompe.”

你的背影逐渐模糊。

“Ma chère cambodgienne,”

我亲爱的柬埔寨女孩啊，

“S'il vous plaît, Débarrassez - vous de cette identité inutile,”

请丢掉那无谓的身份，

“Venez à mes côtés,”

走到我的身边，

“Que les dieux nous témoignent,”

让神明为我们见证，

“Nous sommes le destin de l'autre.”

我们即是对方的命中注定。

她又看见了那个少年郎。

虽然，她的母亲曾经告诉过她——

“在梦境中，一切事物都是模糊的。”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就这样，她向着她的少年奔赴而去。

……

“参赛者莉莉安，回收成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