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捉虫）

夜色渐浓，月淡星稀，四野静谧。

“今晚的月色似乎没有昨晚的好。”

一身男装的小初轻轻一声哀叹，缓步走进巷子深处的一家酒肆。

她寻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另一侧稀薄的月光翻过窗框，映射在她清冷的面颊上，平添一丝落寞。

自从离开云深不知处，她日日马不停蹄的赶路，此刻已然离开了姑苏，抵达栎阳。

是啊，离他远一些，自然最好。

“小二，一壶‘梨花白’，不……还是‘竹叶青’吧。”她向着一侧的小二说道。

不知为何，自从她到姑苏走上了这一遭，总不经意地惦念着姑苏的‘天子笑’。

小初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知道，有一些习惯是不能留的。因为那是要命的。

她既然已经入了江湖，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事，便一日比一日清晰，她似乎已经隐隐感到了前路腥风血雨的气息。

逃，无用。怕，亦是无用。

连日来，她时刻关注着岐山枭鸟的动向，一连数日尾随着枭鸟从潭州到了栎阳。抵达这栎阳城时，已是月上柳梢，只得独影对冷月。

小初仰头一饮，酒杯中灼热的温度尚没有褪去。

倏忽，一阵冷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她眉峰一凛，面上闪过一丝杀意。端着酒杯的手猛的一滞，杯中清酒激荡。

耳畔，一声极低的冷笑掠过。

她眸中冷光一闪，起身迅速夺窗而去，一道带着邪气的剑光直直地向她刺来。

她早有防备，偏身便躲过了锋刃。错身的片刻，小初见那柄剑通体漆黑，赤色纹路满布，夹杂着彻骨的寒意。

与当时杀人灭口的那把剑一样。

小初凝眉，心想此人内力强大阴寒，出手诡谲，定不能与他久斗。她抬手疾射出三根银针，随即转身便走。

那人似乎发现了她的意图，剎那间，一股更强大凌厉的杀气自身后袭来。

小初回身格挡，此人狡猾，一直身形闪烁，不正面过招。几番周旋，她便感吃力，况且她本就重伤初愈。那人见她内劲不足，气息急促微弱，更是加紧攻击，让他无处可避，混乱中，黑色的剑已然架在了小初的颈上。

“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执剑的人是一名身穿黑衣的少年，周身邪气缠绕，眉宇间一股狠戾之气，“不会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村里吧？”少年冷笑一声，眼中尽是阴狠。

小初柳眉紧拧，抿唇不答。

她能根据他的剑认出他，那么他自然也能认出她的身法和招式。

“阁下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小初冷漠的答道。

“呦，姑娘你这性格倒是有趣。”少年微微一挑眉，凶狠中带着一丝玩味。

“岐山温氏？”小初斜眼问道。

此人一眼便认出她的女儿身，自当不是简单的人物 。

少年闻言一挑眉：“岐山温氏这种仙门大家，又岂是我这样的小混混高攀得起的。”

“明人不说暗话。有何图谋？”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明人，只是一个小角色罢了。”黑衣少年一耸肩，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不是你的对手，你想如何。”小初半阖双目。

“当日小村庄惊鸿一瞥，想不到你一个小人物竟然身怀至宝五毒珠。想来你的身份也不简单。”黑衣少年微微一笑，笑容冷冽，令人心寒，“此后一别，在下真是甚为想念啊。”

“是你想要，还是岐山温氏想要？”小初问道。

“姑娘当真有趣。”少年嘴角玩味更甚。

“若我不给呢？”小初冷冷地答道

“那我就只好…… ”少年再一次杀意凛然地将小初脖子上的剑推进几分。

“你若杀我，永远也得不到。”小初随即一声冷笑。

“姑娘你如此作为，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如此一来，我若是砍了你的手脚，倒显得我不懂得怜香惜玉了。”他走近几步，眸色阴沉，“不如，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少年突然冷笑一声，眸中尽是残忍和狠辣。

他封住小初的灵脉，擒着她飞上了屋顶，轻轻将她放在了一处院落的屋顶上。

小初皱眉，此人招式毫无章法却出手狠辣，行事诡异，难以预测。

“姑娘可知，这是何处吗？”少年默默问道，眼神却死死地盯着那院落的匾额。

小初沉默。

栎阳常氏。

“这是镇守此地的仙门世家。栎阳常氏。”少年说此话时，面色带着深深的恨意。

“你……”

只听少年又一声冷扯心底的奸笑。

“今夜之后，这栎阳常氏，便不复存在了。”

小初瞳孔皱缩。

漆黑的夜色下，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一声声凄惶惨厉的哀嚎，痛彻心扉。就连月色也仿佛染上了一层鲜血，阴森恐怖。

不消片刻，眼前已是尸横遍野，常氏之人死状凄惨可怖。

此情此景，硬是能使人很久朝不能食，夜不能寐。

“这出戏，好看吗？”少年看见小初面上的痛苦神色，优哉游哉的问道。

“你想要五毒珠找我一人便是，何故残害这么多条性命。”小初狠狠阖上的双眸，将眼底的悲凉藏起。

“那是他们该死。”黑衣少年，冷笑，眉宇间阴狠，随即他缓缓伸出自己的左手，那只手俨然少了一根小指。“看见我的手指了吗？这就是常氏那帮恶贼干的好事。我偏要他们死后也不得安宁。”少年眸中凄厉的残忍毒辣一览无余，还有报仇的快感。

“你报仇，只是给自己的嗜杀找一个理由罢了。”

少年听闻，缓缓拔出剑，一点一点靠近小初，“说的不错，这出戏也还没有唱完。”

话音未落，眼瞅着遍地的尸骸，突然一个接着一个冒着黑色邪气的四肢奇怪地站了起来，白色瞳仁，张牙舞爪，脖颈儿上尽是红色的纹理。这状况，竟然与当初村里的情况一模一样。紧接着，这些尸骸痛苦哀嚎一阵又纷纷倒下，死状凄惶恐怖。

“岐山温氏就是用阴铁修炼邪术的吗？摄取他人灵识，练就傀儡。”小初冷冷地问道。

“你竟然知道阴铁？“他神色惊讶，手中的剑“嗖”的一声再一次贴上了小初纤细白皙的脖颈，而后一点一点上移，最后无情的吻上了她的脸颊，“看样子……我今天是不能怜香惜玉了。”

小初闭上双眼，紧缩眉头，沉默不语。

少年一手执剑，一边阴沉地问道：“五毒珠在哪？”

“嘭！”

常氏大门突然被一道符咒猛得撞开。

二人一惊，回头望去。

只见三个少年模样的年轻人破门而入，一个身着黑衣赤色束发，一个紫衣高冠，最后一个白衣翩翩。

那人的眉眼小初再熟悉不过，是蓝忘机。

只是她没想到，再见到他之时，竟会是如此景象。她的身份注定了她只适合生存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而他蓝忘机，却有如雪山之巅的皑皑雾凇，高洁无暇。

这也注定了此生，道不同不相为谋。

此刻，蓝忘机亦是远远的凝视着她，那厚重深沉的眼神仿佛越过了满地的尸骸，直直地望向她，往进她的心底深处。

“这些修仙的家伙儿，来的可真快呀。扫兴。“屋顶上的黑衣少年斜睨着底下的人，撇撇嘴说道。

遍地的尸骸，如此可怖的景象，让所有人一怔。魏无羡和江澄赶忙上前，仔细查探。

“尸体的脖颈上有赤色的裂纹。这里的人死前都被制成了傀儡。”魏无羡检查尸骸后说道，面色凝重，“与云深不知处时见到一样。”

“竟如此痛下杀手！”江澄一脸嫉恶如仇，皱眉怒斥着屋顶上的人，“你是何人，为何要滥杀无辜？“

“初兄！你怎么在这里。”魏无羡抬眸望着坐在屋顶上的小初，震惊的说道。

“小心。他和那人在一起。”江澄阻拦道。

“不会的。初兄不是这样的人。”魏无羡说道。

“可他眼看着这么多人被残害，都没有出来阻止。”江澄素来谨慎，拦着几欲上前的魏无羡。

小初听见那几声细语，无奈的闭上了双眼，紧缩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

蓝忘机沉默不语。自始至终，清冷的视线都停留在小初的身上，没有分毫的移动。

魏无羡和江澄仍在争执不休。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从半空中翩翩飞来。

“薛洋，今天不能再让你逃了。”

来人仙风道骨，道人模样，面貌皎如明珠，眸色漠然。

“晓星尘，你还真是契而不舍。”薛洋瞥了那白衣道长一眼，冷笑地看着眼前的晓星尘，眼神如虎狼般凶狠。

“自你下岐山以来，残害仙门武术。今日定要你，认罪伏诛。”晓星尘神色不变，语气从容丝毫未有转变。

半空中，一黑一白两个身影飞快的交手，二人你来我往，纵横交错。薛洋明显不敌，很快便被晓星尘治服。

蓝忘机足尖轻点，飞身上了屋顶，一个旋身便轻轻落在小初的身侧，薄唇轻启：“你，何以在此？”

小初停顿了一下，沉默了。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他，又该如何回答他，而回答了之后，又能如何？

她只能这般静静地注视着蓝忘机。

血色霜月寥落，小初眼底的苍凉愈发浓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