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捉虫）

藏书室。

魏无羡手里转着毛笔，迟迟不落，整个人懒懒地靠着堆积如山的蓝氏家规，黑曜石般的眼睛盯着不远处端坐着的蓝忘机。

蓝忘机一身素白的便服，心无旁骛地书写着，任由魏无羡如何折腾，自始至终没有抬眸看他。

一向放浪形骸的魏无羡，自是不乐意在这藏书室乖乖抄书，他随手把家规一扔，随即在纸上乱涂乱画。

他刚才在后山和初兄聊了两句，就见蓝忘机过来逮人，二话不说拖着他去了藏书室罚抄。

他肆意往后一仰躺，撇了撇嘴，心想这蓝氏小古板，当真刻版迂腐。

蓝忘机面色如常，对着书案安静落笔，心思却有些游移。当他回到静室时，门口的小弟子被小初轻易制住，屋内已然空无一人。

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

派了蓝氏弟子轮流把守，这显然是关不住她的。

只要一不留神，稍一不留神……她就会跑……

如方才所见，魏无羡和小初似乎认识？

这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冒了出来。思及此处，他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魏无羡。魏无羡正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乱涂乱画，毫无悔改之意，蓝忘机眼神略微有些不悦。

半晌，魏无羡又蹭了过来，在蓝忘机面前扔下了了一张纸。蓝忘机轻轻瞥了一眼，那张纸竟是一副人像。画中人，正襟危坐，衣袂雪白、倚窗静读，额间是蓝氏抹额。正是他自己。

“无聊至极。”蓝忘机把纸张放在一旁。

“送你了。”魏无羡眯笑着。

蓝忘机目不斜视地缓缓道：“有此闲暇，不如去抄书。”

魏无羡无所谓地耸耸肩。

蓝忘机收回目光，拿起搁在案上的书。只看了一眼，便如被烫到一般直接扔了出去。原本的一本佛经，此刻入眼的竟是春宫图。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魏无羡见状拍桌狂笑：“哈哈，蓝忘机你也有今天！”

蓝忘机对那本书如避蛇蝎，倏地拔出“避尘剑”，扬剑指他：“魏婴！你不知羞耻！”

魏无羡早料到蓝忘机会恼羞成怒，眉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笑：“蓝二公子，你不会没看过吧？”

蓝忘机闻言愣了愣，颜色极浅的眸子一怔。

看过……？没看过……？

脑海中不由自主涌现了一个画面。

马车内，小初半靠在他的怀里不省人事气若游丝，衣襟松散，长发铺满了一身，白皙的肌肤裸露，锁骨和肩胛若隐若现。

她很清瘦，也很柔软。

片刻，蓝忘机顿觉面上有些烫，又觉局促窘迫。在魏无羡的调笑中，他撕了那一本莫名的《美人图》，有些烦躁的怒斥着魏无羡，“滚。”而后转头不再看他，颇有些回避的意味。

魏无羡走后，蓝忘机依旧觉得胸腔中的怒意难以抑制，撕了《美人图》似乎也不解恨，依旧不能平静下来。

他颜色极浅的眸子藏着难得的烦躁，只得深呼吸着，强迫自己端坐下来继续专心书写。

有些东西却在脑海中久久不散，挥之不去。

前夜。

“忘机，你托我照看之人，恐来头不小啊。”蓝曦臣微微敛起袖子，扬起一抹笑意，“她身上带着的，可是五毒珠啊。”

“可是温氏的五毒珠？”蓝忘机抬眸问到。

“原本属于岐山所有，被人盗出后便下落不明。十年间，温氏派出了不人去搜寻，可始终无人觅得其踪迹。想不到，会在此出现。”蓝曦臣一手背到身后。

蓝忘机抿唇，目光低垂。

“兄长，她的伤势如何？”蓝忘机看着窗外的那一轮皓月，问着一侧的人。

“此寒毒我亦无能为力。眼下，只能勉力压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极限。”蓝曦臣收回看着皎月的目光，看向蓝忘机。

“当真无药可解？”蓝忘机拧眉。

“以你我之能，恐未能成事。”

蓝忘机沉默，面色凝重，眸色深沉。

“忘机你可知，早年岐山温氏有一客卿，名唤初锦，人称雨舟散人。”蓝曦臣回头询问蓝忘机，“她擅用银针，医术出神入化。可谓是，活死人，药白骨。”

“即是如此，为何在江湖中鲜有人知。”蓝忘机问道。

“据传，她失踪了。”蓝曦臣似乎陷入了回忆深处，“父亲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称其是如同海棠花一般的女子。”

蓝曦臣微微低头，想叹息却始终没有叹出来， “如若此人还在世，或许，可解此毒。”

蓝忘机仰头，怔怔地望着额前那一轮沾染霜华的皓月。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缄默，如冠玉的面容仿佛蒙了一层冰霜，握着避尘的手缓缓的收紧了。

小初有些无奈。

如果先前蓝忘机对她的是“安置”，那么此刻就是实实在在的“监禁”。这一回，连她身上随身携带的医者的银针都，被蓝忘机以“戕害他人”的名义取走了。

此举真是令人恼火。

可是，自她溜出去一次后，门口的守卫明显加重了。她既没有灵力，又没有银针，真可谓是“山穷水尽”。

这几日，除了睡觉便是抄写。

蓝忘机简直……居然让她抄三百遍蓝氏家规，这该不会是在“报复”她当初在村里的时候捉弄他的事吧？

银牙暗咬。

小初眉毛都快拧成一股绳了，握着笔，在纸上又随意抄了两行，“不得结交奸邪……”

奸邪……

小初顿了顿，神色一变。

是啊，姑苏蓝氏正道的楷模，严禁结交奸邪。

小初心底蔓延上一阵涩意。

云深不知处，不是我该留的地方。

墨水缓缓的顺着笔杆滴下，一滴一滴坠落在素宣上，缓缓晕染开来，渗到了素白的衣袖上，留下青黑的墨迹。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有序的敲门声。

“初公子。”温润的嗓音。

小初猛地回过神来，起身去开门。

蓝曦臣推门，便看见小初眸中怅然的神情，衣袖上、面颊上都沾上了丝丝缕缕青黑的墨迹，开口道：“忘机他，的确是严厉了一些。不过初姑娘现在的身体状况，的确应该静养。”

“灵脉被封，武器被夺。眼下我与一般常人无二。”小初的语气中有丝丝叹息：“泽芜君此番前来是？”

蓝曦臣走近坐下，动作不紧不慢，举手投足如沐春风，“我是来给你诊脉的。初姑娘，请吧。”

蓝曦臣微微一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轻轻搭上小初的脉门。她的脉象如同深谷落雪，虚寒无力，寒毒的侵蚀让她内息不稳，。

不由自主地微微皱眉，蓝曦臣沉默片刻，缓缓收回手。

“内伤恢复的不错，但是这个毒在你身体里太久了，的确是有些棘手。”

“我这个毒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己的身体，自己总是最清楚的。”小初无奈地笑道，收回了手。“若是蓝二公子能高抬贵手让我少抄几遍家规，兴许能恢复的快一些。”小初咋舌，话中似有埋怨。

蓝曦臣低眉看了一眼小初，只见她神态颇有些委屈，眼里却闪着算计的精光。他勾起唇角，微微摇头，浅笑道：“你们啊。”

“寒毒仍有蠢蠢欲动的趋势，不知何时便会发作。”蓝曦臣温润地说道，“忘机他也颇为此事烦心。近日，他也翻阅了不少古籍想要找出是否有此毒的解法，只可惜，目前尚未找到。”

“二位费心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解毒之法。恐早已希望渺茫。多活一日，便是一日吧。”小初耸耸肩，重瞳如清泉般荡漾着层层涟漪。

蓝曦臣看着小初清澈的眼眸，淡语道，“初姑娘，对此寒毒可有些许了解？”

小初停顿片刻，摇了摇头，叹息道：“此毒无解。”

蓝曦臣若有所思，开口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即便行到水穷处，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倒不用特别灰心。”

“有劳泽芜君了。”小初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近日，我和忘机要离开云深不知处一段时日。下山除祟。”

“离开云深不知处？”这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小初暗自思忖着。

蓝曦臣微微点头，“所以这些时日，初姑娘可以在云深不知处安心养伤。”蓝曦臣低头轻笑，“切记，不可妄动内力，小心寒毒反噬。”

“多谢泽芜君。二位下山除祟，也务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