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惊魂

壹

　　从赴烟柳陌经学会以来，已许久未曾御剑而行。

　　稳稳立于自家爱剑之上，任沁心湖风拂面，看鸥鹭惊飞四起、杨柳依依，不禁欣然。

　　穿过湖上薄雾，便可望见临安城熙熙攘攘市集。

　　这烟柳陌正对岸码头，仍是旧日光景——挤满了形形色色驻足眺望着的、或浓妆或淡抹的如花姑娘。

　　我对诸些佳人实感颇惋惜。

　　寒逸那么冷漠一个人，哪会为此间凡尘世俗女子凭生情愫啊。

　　“离小曦，如此出神想什么呢，到啦！”

　　直到离临清脆嗓音入耳方如梦初醒。

　　“可惜了那么多好姑娘。”

　　淡淡答着，见即将靠岸，便令剑回鞘，从空中潇洒跃下。

　　“怎么说，人皆有其选择，旁人做不了主的。”

　　离筱倒不以为意，粲然道。

　　“看来，离小曦随那寒大公子待了七日，受他感染了？”

　　离临凑近我，杏眼中满含笑意，打趣道。

　　“怎生可能！要是如他那般沉闷，我岂不被憋死！”

　　颇为嫌弃地白她一眼，撇嘴道。

　　“莫要闹啦！这临安城，来时未仔细看，倒真是处好地方呢。”

　　正打闹着的我与离临被离筱笑着拉开，方引我们看向不远处街巷。

　　皆是白墙黛瓦、仿徽屋舍，青青垂柳于马头墙上映出摇曳翩跹的影子。青石板路上，来往着各色行人，有花枝招展的姑娘，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有沿路以临安温婉本地方言吆喝着的摊主，亦有行色匆匆的赶路人。

　　立刻想起令我日夜魂牵梦萦的西浅酿。

　　“两位师姐，我请你们喝酒如何？”

　　“乐意至极！”

　　离筱离临满面期待。

　　“要知道以离小曦眼光，所看上的酒饮定当上佳！”

　　我“嘿嘿”一笑，佯作谦虚道：

　　“师姐谬赞啦，只因我生来便独钟于酒而已。”

　　话音刚落，笑语荡漾。

　　轻车熟路找到初来那夜买酒的铺子，正欲踏入，偶然向铺旁瞥去，条件反射大惊失色。

　　目光穿过大片白衣，定格在那随风飘扬的雪白衣袂，踏着同样不带半分瑕疵的白靴，目光上移，但见一丝不苟以银冠相束的青丝三千，棱角分明的无双侧颜。

　　身旁是同样装束、仅仙衫呈淡蓝之人。定睛看来，那人亦是容貌颇俊俏，剑眉入鬓，眉间印深蓝三瓣雪漪幽莲；细长的深邃眼眸中泛着柔和，唇边常含笑意，愈显得风情万种。

　　可并不为生人，而正是寒宗主寒九宸，即寒逸家父。

　　纵使已为人父，却保持着加冠前后模样。

　　他们也来逛街？

　　回眸，两位师姐已每人抱了三坛西浅酿看我。

　　略有些尴尬地扯扯嘴角，吞吐道：

　　“师……师姐，买那么多……”

　　“方才尝了尝，确乎好喝，便多买了些，回去一同痛饮啊。”

　　离临偏偏头，俏皮道。

　　反而还是离筱察觉出不对，上前往我所看方向望去，意味深长瞥我道：

　　“懂了。”

　　瞧离筱这般神态，满脸无奈推开她道：

　　“喂喂喂，莫要乱想！”

　　“我们……是否该去问个好？”

　　任我在侧与离筱斗嘴，离临已凑来清楚了事发缘由，有些踌躇道。

　　思索半晌，决心即下：

　　“走。”

　　于是乎，我当先出铺，远远唤道：

　　“寒宗主！寒逸！”

　　寒九宸闻声回眸，寒逸冷冷后瞥。

　　看清来者是我，寒宗主柔柔一笑。

　　奔走至两人面前，恭恭敬敬行个揖礼。两位师姐亦不敢怠慢，收毕酒坛忙来行揖。

　　礼毕，便好奇问道：

　　“寒宗主，不知是何等要事，需劳烦您此次亲自出陌呀？”

　　寒九宸微微勾唇，反问道：

　　“且说尘月几日前不是除过祟么？”

　　闻此言，遂明了。

　　“可要是那般小邪小祟，为何还需您亲自出陌？”

　　倏尔转念，又疑虑乍起。

　　“此次……已然不是小邪小祟了……”

　　寒宗主渐渐收敛笑意，眉峰微蹙。

　　听罢，我却是激奋异常：

　　“既如此，我与两位师姐亦可献绵薄之力以助！”

　　两位师姐定然赞同，勤勤点头。

　　哪料话音刚落，一旁寒逸挥袖而去。

　　见状，我不由扯扯嘴角，心道：

　　哪有那么不给面子的……

　　寒九宸满是歉意地笑笑，道：

　　“临仙自小如此，尘月可别见怪。”

　　“无事无事，怎么说，他不承认我属熟人，我已是默认了的呢。”

　　我一副没皮没脸吊儿郎当神态，接着正色道：

　　“除祟之事不可拖沓，还需即刻启程呐。”

　　众人闻之有理。

　　“既如此，尘月及两位姑娘随我来吧。”

　　贰

　　不久便至所谓邪祟出没之处。

　　路上顺便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此乃临安城南郊，亦是西湖南缘。

　　我们一行人到达时，寒逸已在湖岸上负手而立了。

　　还准备好了足够船只。

　　但见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和那使姑娘都望而生羡的三千青丝随风飘扬，倒恰恰应和了少年“临仙”此字。

　　依然厚脸皮迎去，偏给他串冰糖葫芦，笑嘻嘻道：

　　“吃么？”

　　并十分体贴补上：

　　“没吃过的。”

　　寒逸瞥我一眼，漠然道：

　　“不必。”

　　说罢，跨上距自己最近的扁舟。

　　习惯了他这般性子，便兀自嘟囔道：

　　“哼，不吃我吃。”

　　亦麻利上船。

　　众人安排毕，则起航。寒九宸与几名寒氏弟子居首位，其次便是我与寒逸，两位师姐及另外寒氏弟子各自分了剩下三五条船只，紧随在后。

　　好巧不巧，还未行船多久，又遇上了姬千暮、萧言、凌淞年等人。

　　一见我，萧言眼神中带了些豺狼虎豹般意味。

　　而我亦毫不遮掩，以翻天白眼相回。

　　原先小支队伍，因此竟浩浩荡荡起来。

　　不觉间，驶入大片迷雾。越到后来，已伸手不见五指。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倏尔几声接连尖叫打破沉寂，闻声连忙回眸，却什么也看不到。

　　心中暗生一丝不妙，焦急唤道：

　　“师姐？”

　　身后传来此时最令我安稳的熟悉声音：

　　“都在呢，莫慌。”

　　长舒口气，轻声道:

　　“……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