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眼见耀眼白日逐渐染成了晕红落阳,困倦不可言喻。
盼天盼地,总算待到宣读结束。各家弟子纷纷散去,我亦步履蹒跚地走向与寒逍相约的那棵古柳。找到寒逍之时,乍见对方仍一副神采奕奕模样。亭亭而立,白衣似雪,衣袂随风飘扬,如同绽放梨花。见我颓唐神色,他不禁调笑:
“离小曦,你这哪是听宣读的模样,被执刑还差不多吧?”
“我也不想啊……”
颇为艰难靠上古柳,揉揉眉心,甚是憋闷。
“你啊,始终还是那副模样。”
寒逍亦靠上古柳,瞥一瞥我,慨然道。
“这副模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当真无法学你们寒家人。”
我撇撇嘴,满脸无所谓道。
“嗯。”
少年粲然,应着,余晖映上他的面颊,那清秀容颜又添几分柔和。
本是极美好的景象,我却蹙着眉摸摸下巴,有些狐疑道:
“寒……寒逍,是不是我听萧言的闲言碎语太久,竟觉得你今日有些怪?”
“哪有。话说……离小曦还不去抢饭?”
想到寒氏膳堂应有尽有美食,便一把拉住寒逍的袖子,向膳堂奔去。
“离……离小曦,你慢些呀!”
寒逍有些跟不上,语无伦次道。
“如你所言,再慢些,吃的全没啦!”
我对此寒逍的抱怨充耳不闻,依旧拚命飞奔。
贰
寒氏膳堂位于中陌,因此并非外家弟子可至之处,大概是怕其污秽风气沾染了自家小白花。而外家子弟们,皆被分去西陌。
虽许久未临寒氏,膳堂条款倒还记得清楚。不必费多大周折便已端到饭菜,找个人少的角落,大快朵颐。
“匆匆忙忙将我拉来,又自顾自吃成如此模样,你良心何在呀……”
寒逍经这一番折腾,不免有些怨怨然。
“好吧,抱歉。但你也理解理解,我自小无拘无束,坐听家规如此时长,定当不适嘛。”
我悠悠向嘴里塞口饭,眉眼弯弯道。
少年缓缓坐下,眯着秀眸,嘟囔道:
“就你最会强词夺理。”
“我哪强词夺理了!”
闻言,我努力将口中饭食咽下,笑骂着将檀木筷重重搁下,引得周围白衣纷纷侧目查探。
“你不强词夺理,还会净日欺负我嘴笨?”
对面少年对于这被围观状况并不搭理,且毫无示弱之意,撑着饭桌,直视着我一本正经道。
其余人驻足片刻,皆飘飘然离去。
“我何时嘲你嘴笨了?还不是你故意拿来栽赃。”
我微微挑眉,佯作恼色,嘟起嘴不再搭理。
“离小曦,你……真生气了呀?”
寒逍见状有些心虚,睁着那双清澈眼眸,试探我道。
“你莫生气,我……我帮你洗碗好不好?”
“这才对嘛。”
话音刚落,哪料我立即现出狡黠微笑,话语中尽是调侃。
由此一来,寒逍便知上当,颇为无奈翻个白眼,扭头向别处,不再出言。
“对了,明日正式经学会,座处是如何编排?”
倏尔我话锋一转,趴在桌上好奇问道。
“不告诉你。”
少年似乎当真被惹怒,答复中满是孩童般倔强。
“……寒逍,你这般就小气了嘛……给你郑重道歉,消消气吧?”
眼看对面这位置气情态,我抿抿唇,神色委屈奉承道。
“此话当真?”
寒逍悠悠瞥我,虽有些质疑,却还是向我确认道。
“当真,自然当真。‘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现在能告诉我了么?”
撑着半边脸颊,郑重应道。
“这座处是按各大世家所带人数排布的。好些世家觉着人多气派,便带领一大批本家子弟来。哪想,我们寒氏看重的是纯净求道之心,而最厌弃诸类俗风。因此,本家子弟带得愈少,座处便愈靠前,亦离寒氏子弟愈近。”
“……为何要离寒氏子弟愈近?”
闻言汗颜,忙追问。
“正如我方才所说,此番意味着求道之心纯净啊。离寒氏子弟近些,互相取长补短嘛。”
少年满面不以为意,悠悠答道。
而我早已无法镇定自如,双手紧攥裙角,手心还有细汗沁出。
“那为何如此确定所带子弟少的便一定求道之心纯净?难道不能说是不愿劳碌自家子弟,故只带三两个人来?”
“由此便需分类而论嘛。如若是离小曦所言此类,安置在前排当然易管教些。”
我不禁扶额,这寒氏……好生良苦用心……
彼时交谈动静略大,想来不好久留。于是飞速解决毕饭菜,收拾干净后,便与寒逍告别,回至居处。
悠然行至熟悉的朴素浅棕木门口,夕阳将歇,远山轮廓已昏黑,不时传来几声归鸟扑翅之声。定睛,却见门虚掩着,不难知晓,定有人在内。
我颇为警惕地推门走入,恰好望见正伫立于屋前梁柱旁的离筱。看到我,连连欢欣叫唤:
“长老,离临!离小曦回来啦!”
话音刚落,屋内便走出两道雅丽人影。我爹一如既往身着白色祥云纹大袖道衫,深邃眸中亦是喜乐;离临师姐同样是离氏白边淡青家服,唇边噙笑。
“曦儿,遇上你那少年时的好友了么?”
我爹缓步走近,抬手轻抚我的头,语气温柔。
“那是。此去经年,物是人非呢。话说爹此番来,是有何事呀?”
我慨叹着,转念疑惑道。
“傻孩子,无事便不能来看你了?”
爹颇有些哭笑不得,向我额上弹了一记。
低声喊声“哎呀”,佯作痛样,委屈道:
“好嘛,爹都会欺负曦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