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获的武器清点完毕，俘虏也暂时看押起来。喧嚣过后，指挥部旁边一间相对安静的小土屋里，油灯如豆，映照着周卫国和刘志辉这对久别重逢的兄弟。
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和一点缴获的罐头，两人却都没什么心思动筷子。多年的生死相隔，此刻的意外重逢，让两人心潮澎湃，有太多的话堵在胸口。
“哥，我真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你。”刘志辉看着周卫国身上洗得发白的八路军军装，眼神复杂，有激动，也有难以言说的感慨，“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
“以为我死了？”周卫国接过话头，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我也一样。当年南京……能活下来，是侥幸。”他没有细说那段炼狱般的经历，但那沉痛的眼神已说明一切。
“哥，那嫂子呢？”
周卫国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南京保卫战，“你嫂子她，当时撤离，我回去找她，可是已经迟了，她为了不连累我，拿着我送她的抢自杀了。”
兄弟俩沉默了片刻，各自饮尽了碗里有些粗粝的茶水，仿佛饮下这些年离乱的辛酸。
“你呢？怎么会在……那边的队伍里？”周卫国放下碗，目光落在弟弟肩头的国军徽章上，带着探询。他需要知道弟弟这些年的经历，也需要弄清楚他出现在围剿队伍中的原因。
刘志辉叹了口气，讲述起自己在毕业后的选择，如何加入国军，如何一路升迁，又如何被卷入这次在他看来“上峰昏聩”的摩擦行动。他的言语中，对虎头山八路军并无敌意，反而对上级这种同室操戈的命令颇多微词。
“哥，我不是冲着你们来的。”刘志辉看着周卫国，眼神坦诚，“只是军令难违……没想到，反而阴差阳错，让我找到了你！”说到这里，他脸上再次焕发出光彩，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找到亲人的喜悦冲淡了被俘的尴尬。
周卫国看着弟弟，心中稍安。他能感觉到，志辉骨子里还是那个热血正直的少年，并未被磨去棱角。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回来了就好。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的温暖驱散了最后的隔阂。气氛渐渐缓和下来，兄弟俩开始聊起一些更私密的话题，童年的趣事，共同的回忆，不时引发低低的笑声。
油灯噼啪作响，火光跳跃。周卫国看着弟弟年轻而充满生气的脸庞，心中那份因沐寒音离开而空落落的地方，似乎被这份亲情填补了一些。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是压抑太久需要倾诉，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志辉，我……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好像不止是喜欢了。”
正端起碗喝水的刘志辉闻言，猛地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好不容易平复，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卫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哥？！你……你说什么？你喜欢……谁？” 在他印象里，兄长向来沉稳克制，心思全在打仗和带兵上，几乎与“儿女情长”四个字绝缘。
周卫国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窘迫，微微别开脸，看着跳动的灯焰，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清冷孤寂的身影。“她……叫沐寒音。”
“沐寒音？”刘志辉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确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是团里的卫生员？还是地方上的同志？”
周卫国摇了摇头，神色复杂：“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之前在我们这里的战术教官，身手很好，谋略也极佳。只是……她的身份有些特殊。” 他没有提及谷川诗音这个名字，那背后的牵扯太深，他暂时不想让弟弟卷入。
“特殊？”刘志辉更加好奇了，“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喜欢她，那她呢？她知道吗？你们……” 他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充满了对兄长感情的关切。
周卫国苦笑着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我……也没来得及告诉她。”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而且，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为什么？”刘志辉愕然。
“有些她必须要去处理的事情。”周卫国没有细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就在你们来之前不久，被她……家里来的人接走了。”
刘志辉看着兄长脸上那抹罕见的、混杂着思念、担忧和无奈的柔情，心中明白了七八分。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问：“哥，你是认真的？”
周卫国转过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弟弟：“我很确定。虽然……前路可能会很难。” 他想到了沐寒音那复杂的身世和背后可能存在的惊涛骇浪。
刘志辉沉默了片刻，然后举起手中的水碗，以水代酒，郑重地说道：“哥，我支持你！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只要是你认定的人，就是我刘志辉认可的嫂子！等以后见到了，我一定好好敬她一杯！”
弟弟毫无保留的支持，像一股暖流涌遍周卫国全身。他心中感动，也举起碗，与弟弟轻轻一碰：“好！有机会，一定！”
兄弟俩相视而笑，许多未尽之言，都在这一笑之中。油灯将两人的身影投在土墙上，拉得很长。乱世之中，亲情是温暖的港湾，而那份刚刚萌芽、前途未卜的爱情，则是黑暗中指引方向的微光，给予人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希望。
窗外，夜色深沉，虎头山在经历了一天的动荡后，暂时恢复了宁静。而周卫国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但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需要守护的根据地，有失而复得的弟弟，还有一份埋藏在心底、等待重逢的牵挂。
刘志辉率领着被缴械后又完整归还了武器的部队，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虎头山。兄弟重逢的喜悦与此次任务失败的尴尬交织在一起，但更多的是对兄长周卫国处境和能力的重新认识。临行前，他不仅将自己的心爱配枪——那把保养得极好的勃朗宁手枪郑重赠予周卫国，更是在周卫国看似随意地提起“山里缺医少药，弹药也紧巴巴”时，毫不犹豫地拍胸脯保证：“哥，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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