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体需要我做什么？”沐寒音迅速收敛了方才泄露的脆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进入了执行任务的状态。这种切换速度，让周卫国心中暗暗点头，也更加确信她的能力与决心。
周卫国走到桌边，用手指蘸着桌上未干的粥渍，简单勾勒出虎头山周边的地形轮廓。
“他们不是要核心指挥层动态和兵力部署吗？”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冷静，“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份‘动态’——一份看似内部出现分歧，指挥层意见不一的动态。比如，政委李勇主张固守待援，而我周卫国，则因为某些‘私人原因’……”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沐寒音一眼，“……倾向于冒险出击，或是对某些区域的防御有所松懈。”
沐寒音瞬间领会：“制造矛盾，让他们认为有机可乘？”
“没错。”周卫国的手指在某个隘口点了点，“兵力部署图，我们可以给一份七分真、三分假的。真的部分，是一些他们可能已经掌握或容易侦察到的明哨、常规巡逻路线，以此取信。假的部分，则是关键的暗哨、火力点、预备队位置以及……几条我们故意留出的、看似薄弱的‘通道’。”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沐寒音：“你的任务，就是将这些信息，‘艰难’地、‘分批’地传递回去。要表现出你在冒着极大风险获取情报，同时，也要流露出因为……我的‘倾向’，而让你获取某些信息变得相对容易的假象。”他特意在“私人原因”和“倾向”上加重了语气，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沐寒音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明白，周卫国这是在主动将他自己置于险地，成为这场戏的核心“诱饵”。他让她利用他们之间这种微妙的关系（无论真实与否）作为掩护，这需要何等的胆识和对她的何等信任！
“这样……你会很危险。”她忍不住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周卫国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峻，却又充满自信：“钓鱼，总要舍得香饵。况且，谁是鱼，谁是钓翁，还未可知。”他顿了顿，神情严肃起来，“更重要的是，你需要把握好传递情报的节奏和方式，既要显得真实，又不能引起他们对你身份的怀疑。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把握。”
“我明白。”沐寒音郑重点头。这确实是一场走在刀尖上的表演，任何一个细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但比起独自承受那毁灭性的任务，现在有了方向，有了同伴，哪怕前路再险，她也有了走下去的勇气。
“我会和政委、张楚他们商量，拟一份详细的假情报纲要，包括‘指挥层分歧’的具体表现和那份真假掺杂的布防图要点。”周卫国继续说道，“你看过记下后，立刻销毁。如何编码、如何传递，你自己决定，这方面你比我精通。”
“好。”沐寒音应下。这是对她专业能力的信任。
事情商定，小屋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计划虽定，但执行过程中的变数太多。两人沉默下来，只有清冷的月光无声流淌。
周卫国看着沐寒音依旧苍白的侧脸，忽然问道：“他们……给你的压力很大吧？”他没有指明“他们”是谁，但彼此心照不宣。
沐寒音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黑暗，半晌，才低声道：“习惯了。”轻飘飘的三个字，却蕴含着多少腥风血雨和无法与人言的沉重。
周卫国心中莫名一涩。他想起关于她那个日本名字背后可能代表的一切，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冷寂和疲惫。他向前迈了一步，距离她更近，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颤动的睫毛。
“音儿，”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在这里，你不必一个人扛着。”
沐寒音猛地转头看向他，撞入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有关切，有信任，还有一种她不敢深究的情绪。她的心湖再次被搅动，一种陌生的、酸涩又带着一丝暖意的感觉涌上心头。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避开这过于直白和温暖的注视，脚下却像生了根。
“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周卫国没有逼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天快亮了，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明天开始，还有硬仗要打。”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拉开了门。
清冷的夜风涌入，吹散了屋内些许凝滞的气氛。
在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沐寒音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说道：“星哥，……谢谢。”
周卫国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门外的月色中，消失不见。
门被轻轻带上。
沐寒音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握过的温度，耳边回响着他那句“你不必一个人扛着”。她抬手，轻轻按在自己心口，那里，一种久违的、陌生的悸动，正悄然蔓延。
她依旧不确定未来会怎样，谷川家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任务的风险依旧巨大。但此刻，她的心中不再只有冰冷的绝望和孤独的抗争。多了一丝暖意，多了一份并肩作战的笃定，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因那个男人而起的涟漪。
她走到窗边，看向周卫国消失的方向，目光复杂，最终化为一片沉静的坚定。
戏幕，已经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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