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浪子清然

别看楚承平长着一张小白脸，瞧起来像是烟雨江南里养出来的人儿，但他骨子里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精致的糙汉子”——脾气暴躁，且善于不吐脏字地骂人。

聂清然优哉游哉地缩在楚承平的房间里，偷喝着酒馆地窖里珍藏的八十年的女儿红，还配着隔了半个院子几道门板都依旧清晰的陕北方言，竟然有几分越喝越有的意思了。

他在沧浪酒馆蹭吃蹭喝蹭住多年，不用听也知道耳边荡漾的全都是楚老板操着陕北方言骂的损人的话。

至于损的是谁……

咳，聂清然觉得旁人还没有他这么有本事，让一向性子淡漠如水的楚老板气急败坏。

像灌白水似的喝了一坛子酒，聂清然才微微染上了醉意，一时间连看门板都是倒着的，楚承平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楚承平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踹了踹脚下不小心踩到的某不明物体，“你躺地上干嘛？”

聂清然十分掩耳盗铃地把手里的酒坛子往角落里推了推，自动自觉地滚到了一边，还拍了拍自己让出的那条路，瓮声瓮气地道：“这儿没东西，走这儿。”

楚承平很想翻个白眼，但碍于眼伤只能换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暴躁嫌弃哭笑不得。

他一边小心蹲下，一边摸索上某个乱蓬蓬的脑袋，而后一个用力就揪着聂清然的耳朵把人提溜了起来。

“嘶——”聂清然小声埋怨，“你轻点儿啊！耳朵都掉了……”

楚承平揪着人的耳朵就是一拧，将另一只手中稳稳端着的海碗放在桌子上，凉凉道：“你个哈怂货！过来吃饭！”

聂清然一看海碗里的牛肉面，眼睛立马就放光了，也不管被揪着的耳朵，一个劲儿地往桌子边冲。

“楚老板楚爷爷楚祖宗！我求求您了，让我赶紧吃口饭吧！我都饿了半个月了！！”

他多可怜啊！从清河到姑苏一路上都没吃好，去了云深不知处就更别提了……那简直不是给人吃的好嘛？！

楚承平松开手，微微蹙眉，“怎么？聂氏如今连饭都不给吃了？”

聂清然没空回他，一个箭步就冲上去，把脸埋进了那只比他两个脸还大的海碗里撑开嘴吃面，脑门儿被碗里的热气蒸得发亮。

听他吃得“吸溜吸溜”的，楚承平也有点儿饿了，掂起一旁的筷子就想从他碗里夹几口，只是半天都无从下手。

楚承平：“……”

这是什么破烂家族啊！连饭都不管饱！差评！

他花了三年时间才好不容易把人喂出点儿膘，怎么回去不到半年就又饿成了这副鬼样子？？？

聂氏：……又是风评被害的一天呢……

看着看着，楚承平突然琢磨出些许不对劲儿来，他默默放下筷子，淡淡地问了句：“你去蓝氏了？”

“噗咳咳咳咳……”冷不丁听到“蓝氏”两个字，聂清然瞬间被呛住了，为了不祸害自己的“救命粮”，他蹲到地上边咳边问：“咳咳咳咳咳……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除了蓝氏，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饿着你聂浪子……”

如果是别的地方，依聂清然那个德性，无论是偷偷摸摸进人厨房，还是到山林里摸鱼打山鸡，绝对不会委屈了自己。

能让聂浪子遵规守矩，宁可饿死也不唐突人家家山鸡的，普天下也不过一个姑苏蓝氏而已……

聂清然缓了缓，闷不吭声地坐回桌边往嘴里塞面条。

楚承平了然，“见着人了？”

“……”

又是一室静默。

“嗯……”

好半天才有一声似叹非叹的鼻音，藏在烛芯燃烧的毕剥声中，轻飘飘地送进了楚承平的耳里……

轻得一如对面那人无处可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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