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戌时,新雪初落,窸窸窣窣,飘然如鹅毛。
是夜,守苔从梦中醒来,冷得发抖,睁开眼睛,凝视帐顶,窗外一声脆响,她抬头往外一看,没有月光,却见一片明亮。
“已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她呢喃细语,裹着被子下了床,推开房门一看,院中的梨树断了几枝,树上白雪朵朵,宛若梨花盛开。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古人诚不我欺,果然是下雪了吗……”
她望着纷纷扬扬的落雪,口中念念有词。
“娘,是你来看我了吗。”
池守苔的母亲,叫旻雪。
她站了一小会,终于抵不过手脚冰凉,拖着僵硬的身子进屋躺下,酣然入睡。
五年未曾入梦的母亲忽然与她在梦中相见。
母亲还是那么温柔,笑吟吟地与她对视,朱唇轻启:“小苔,你长大后一定要视金钱如粪土,千万不要像你爹一样……”
一样什么?守苔沉沉睡去,没了下文。
……
万里之外,兖州,裴府。
一个黑衣人披着薄雪跑进了最气派的主院,书房里点着一盏昏灯,一个人影映在窗上。
黑衣人停在书房外的滴水檐前,朗声道:“家主,有消息了!”
裴廉正摆弄着一个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闻言面有喜色,道:“进来说话。”
黑衣人推开门,满目珠光宝气,一眼看去,整个书房都是宝物。
他放下帽兜,正是六赏。
裴廉问道:“人在哪?”
六赏收回目光,低下头。“我们的暗探查到,那人三个月前从江州动身前往京都,现在住在余府。”
裴廉:“京兆尹余覃?”
六赏低着头:“正是。”
“……有意思。有什么动作没有?”
“制香卖钱。——不久前还去过‘天机’。不过问不出来什么,我们的人做的很小心,没留下痕迹。”
裴廉点头,又道:“咬金鼠怎么样了?”
六赏:“还在牢里,嘴巴很紧。”
裴廉冷笑:“量他也不敢说出什么。”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一人说话:“义父,我可以进来吗?”
六赏看了看裴廉,右脚悄悄挪了半步。
裴廉道:“进来吧。”
那人推开了门,是裴廉义子,裴疏。
裴廉看见六赏低着头站在屋里,略有惊讶:“左护法也在?”
六赏朝着裴疏抱拳:“大公子。”
裴廉拍拍裴疏肩膀,道:“你来得正好,明日你便启程前往京城,将池家的丫头给我带来。”
裴疏一皱眉:“义父要我去?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嘛,何必我出马。”
裴廉道:“那丫头机灵着呢,别人去我不放心,你去把人拿回来,记住要活的。”
裴疏:“明日动身,又落了雪,到京城怕是年关了。”
裴廉面色一凛:“怎么,你还不愿意?”
裴疏见裴廉面若寒霜,急忙赔罪:“儿子不敢。义父别动怒,莫要伤了身子。”
裴廉冷哼,“要是你能捉人回来,于开启密洞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裴疏一喜:“儿子定当不负义父所托,早日将人带来助义父开启密洞!”
裴廉挥了挥手,“下去吧。”
裴疏与六赏皆拱手作礼,退下了。
两人一起走到院外拱门处,六赏冲裴疏见了礼,就要告退,裴疏急忙叫住他。
“左护法可有那人的其他消息?”
六赏眸光闪了闪,摇头不语。
这时路的左边又冒出个女子来,明眸皓齿,朱唇画眉,自是美人一个。
她拦住裴疏,道:“什么人?莫非是池泽遗孤?”
裴疏抱拳:“与你何干?”
美人龇牙:“家主让你去拿人了?”
裴疏挑眉,不可置否,六赏默默退下了,留他二人嘴上打架。
“我不服,怎么每次都是你抢功!”
显然,美人不怕裴疏这“家主义子”的身份,直言质问。
裴疏“呵呵”一笑,挑衅道:“右护法不服找家主理论去呀,与我争论有个屁用!”罢了推开女子拔腿就走。
美人在后面气得狠狠地跺脚,没人理她,气冲冲地走了。
书房里,裴廉取出一打银票,抚摸着上面“泽麟票号”字样,面露贪念。
“快了,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