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市出来,一直往西南方向走,绕过层层坊市,穿过朱雀大街,来到安化门,一条沟渠横亘在那里,是谓清明。
清明渠的水并不清明,透着一股幽幽的墨绿,仿佛有人在绿镜里滴了浓墨,又胡搅一通,到最后却是分不清何为绿,何为墨了。
在清明渠沿岸深处,有一家不起眼的小作坊,专门订做雕花木簪,叫做“天机”。
作坊门口有很多小吃摊,守苔拿了一串糖葫芦,两枚铜板丢回去,小商贩一把接住。
“姑娘,谢了。”
守苔撩开裙角,一脚踩在凉粉小摊的木凳上,手抵着膝盖吃糖葫芦。
小摊老板瞅了一眼守苔的姿势,又看看是个小姑娘,就任由她去了,反正没客人。
天机紧闭着门,老旧的铺面让人难以想到这竟是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天机”。
吃完了,丢开木棍,拍拍手,一步一步走到门前。
她推开门,一股陈旧的木味扑鼻而来。
一个人飘然落在她刚刚踩过的木凳上。
夕阳微光透过窗纸射进屋里,空中粉尘木屑依稀可见。
一排排雕花木簪,个个精致巧妙。
守苔这里瞅瞅那里看看,抬起几根木簪在光下仔细端详,还真有那么几分买木簪的意味。
一个伙计跑来,热情的介绍。
“姑娘要什么样式的?花草还是鸟兽?镂空还是点翠?檀香木还是花梨木?只要您要求,我们都能给您做出来!”
“紫檀木有吗?”守苔漫不经心的开口,拾起一个烧蓝点翠凤型钗把玩。
伙计一愣,笑道:“紫檀木大多被和尚买去做成佛珠了,现下库存很少。姑娘要的话怕是要出大价钱了。”
“无妨,就是抢也要抢来。”
“那好,姑娘要付多少定金?”
“二两七贯八毛。”
伙计点点头,“姑娘随小的来。”
伙计领着她在屋里绕来绕去,本没摆着几件物品的地生生被他们绕出个真龙图腾来。
绕过柜台时,掌柜的抬头看了守苔一眼,又低下头拨弄着算盘。
终于,伙计来到一堵墙面前,墙上有整整齐齐的方格。
他敲了一个方格,听听声音,又敲了另一个,再听听声音。
守苔汗颜,这伙计不会是假的吧,怎么暗门怎么开都要试探半天。
伙计连续敲了七个方格之后,认定一个,出手一按,一扇门就打开了。
伙计比出一个“请”的姿势,道:“姑娘,人就在里头,您自行进去就是。”
守苔点点头,踏进了门。
走进暗门,只看见深深的巷道,巷道两侧点着幽明的火把。
其实暗门并非只有一个,而是有三个。
都说人有三教九流之分,儒、道、佛三教他天机管不着,要是能管,又怎会有“天机不可泄露”之说?因而他们所卖的情报皆与这九流有关。
而九流又分上、中、下三等,他们的情报分别由三位舵主管辖。
上九流帝王、圣贤、隐士、童仙、文人、武士、农、工、商,由“沉香木”舵主负责。
中九流举子、大夫、相命、丹青、书生、琴棋、僧、道、尼,由“花梨木”舵主负责。
而下九流师爷、衙差、升秤、媒婆、走卒、时妖、盗、窃、娼,则由“紫檀木”舵主负责。
那时守苔说了“紫檀木”,便是要找下九流的负责人了。
而那“二两七贯八毛”是要买情报的秘语,不然把一个真的要买紫檀木簪的人领到暗门里就尴尬了。
巷道里没有岔路,守苔多走几步就看到一盏昏灯,一排竹简,一个皱巴巴的老头。
老头拨开乱蓬蓬的头发,看着守苔走近,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是那样比张大眼睛看得更清楚些。
树皮一样的嘴唇一开一合,蹦出几个字来:“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守苔在老头前面坐下,放下一两银子。
“我要知道咬金鼠被擒的经过。”
老头拿起银子,放在七倒八歪的牙间一咬,没变样子,才砸吧着嘴,说道:
“小姑娘和咬金鼠是啥关系呀?没听说姓阮的身边有个小姑娘呀!难不成是仇家?怎么不去牢里捅他几刀?反而来找我这糟老头子。”
守苔却不上当,皮笑肉不笑道:“舵主可想清楚了?想从我嘴里套话可不是那么容易。又不是种菜的,一捞一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