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糯米团子

榆跃龙门

　　“哗”一声，随着水桶打翻的声音，一个胖妇人的叫声随之而起：“小榆！你又毛手毛脚打翻水了！”

　　“崔妈妈，对不起，我只是不小心手滑了！”一个红衣小丫鬟忙不迭的道歉。只见她十一二岁的样子，身材瘦小，脸庞两边落下几丝长长的刘海，越发显得脸尖眼大，一双乌黑如墨的眼眸分外灵动。

　　“娘，算了，小榆也不是故意的！”另一个圆脸小丫鬟在旁边求着情。

　　“小榆啊，你不改掉这个毛手毛脚的毛病，以后迟早你要吃大亏的！”胖妇人一边收拾着湿漉漉的地面，一边语重心长地唠叨着。

　　“崔妈妈你放心，我一定改！”小榆边哄着崔妈妈边想起了心事。

　　这是凌榆穿越而来的第四天，她半年前大学毕业后就孤身一人留在了省城，刚刚找到一份前台工作，没想到下班时碰到的一次雷雨，便把她送到这个陌生的古代世界。

　　她现在所在的朝代不存在历史之上，所在的国家叫大谭，国姓为郭，称为谭帝。她前世学习的历史知识一点用也没有。

　　现在是乱世，刚刚结束，原本三足鼎立的大谭灭了西越，还剩路途遥远大部分为茫茫沙漠的北羌在一侧虎视眈眈。

　　而凌榆是西越一个官户人家的小姐，父母在西越国破之时双双遇难，奶娘带着12岁的凌榆沦为难民，假称母女，几经辗转来到现在这个靖安侯府为奴。

　　奶娘凭着精湛的绣艺进了针线房，而凌榆也成了内院负责洒扫的三等丫鬟。

　　既来之则安之，凌榆对以往一片空白，倒是奶娘仍私下称她为小姐颇为不适，既然她现在已沦为奴隶，还称小姐，岂不是讽刺至极，再说被外人听到也是大大的不妥。

　　在她多次的要求下，奶娘终于改口称她为小榆。她自然也改称奶娘为娘。

　　凌榆现在所在的这副身躯乳名就叫小榆，现在成了丫环，对外也说叫小榆了。和她前世的名字倒也一致，成为了三等丫鬟，凌榆每天的工作就是天不亮起来把院子打扫干净，然后接受各大丫鬟妈妈们的指派，做些打杂跑腿，取饭抬水的活。

　　只是她刚刚穿越过来，对这些活非常的不习惯，特别是抬水十次有九次都要打翻水桶。

　　刚才替她求情的是她的工作搭档小雀。

　　小雀是胖妇人厨房崔妈妈的三丫头，活泼爱笑 是侯府的家生子，圆圆的脸蛋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给她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娇憨，笑起来更加讨喜。

　　每天一早打扫院子时，便是她的八卦时间，托小雀的福，小榆很快弄明白了候府的大致情况。

　　靖安侯齐白杨和当今谭帝自小一起长大，原是大谭灭西越的先锋将军。

　　这次大谭统一后，便论功行赏封了靖安侯，侯爷的妹妹，早年选入宫中，14年前生下二皇子郭迪，后封为贤妃。

　　侯爷封侯之后，贤妃为人低调循规蹈矩，轻易不出宫门，谭帝敬她性格端方，每个月都有两天过去贤妃宫中坐坐。

　　目前侯爷付守与北羌接壤的黑水城。常年不在府内。在府内主持工作的是靖安侯夫人，侯爷膝下仅有一子一女，大小姐齐盼年龄和凌榆相仿，素有心疾，因此常在闺中静养，很少在人前露面。

　　小少爷齐恒年方五岁，是候夫人的心头肉，一言一行都亲自教养不假他人之手。

　　倒是二皇子郭迪是个爱武的，时常来舅舅这边的演武场演练兵器。

　　不过小榆来了这半个月，各位主子贵人一个都没见着。小榆还特别打听了一下，别的男人都三妻四妾，侯爷倒好，就只有一个姨娘带在身边伺候，也没有任何庶子女出生。

　　凌榆暗暗咂舌，看来侯夫人好手段，把候爷的后院管的服服帖帖。

　　这天下午，小榆刚刚吃完饭，便接到让她去花园替白露姐姐摘花的指令，这个白露姐姐是二等丫鬟，因为乳娘是夫人的陪嫁，向来在主子面前有几分脸面。

　　因此，白白露指使起来小丫头也是气势十足，一个不满意就拔下头上的银簪子乱戳。小丫头们都怕她。

　　来给小鱼传话的是白露面前常用的小丫头，许是害怕耽搁久了，被白露的簪子戳，小丫头扔下一句去给白露姐姐摘园子里的花就跑了。

　　“诶！你等等！摘几朵花？什么花？”小榆一头雾水，只好一边嘀咕，一边顺着小丫头跑掉的方向找去。

　　走了一阵子，小丫头没瞅见，小榆却迷了路，前世就是一个路痴，今世来当丫鬟了，所走路线最远就是厨房抬水取饭，而且都是和小雀一路的！现在一时心急光顾着追小丫头去了。

　　这路是从来没有走过的，回头看自己当差的院子，却也被密密的竹林挡的看不见了。

　　这下完了，小榆一边嘀咕，一边东张西望的看能不能找到一个眼熟的建筑，要是有GPS定位就好了！小榆怀念着前世方便的高科技。

　　从小雀的描述中，小榆知道这个候府整体布局是以和风池为中心。楼台亭阁街依水势而建，主院沧浪居，位于和风池南边，池水清澈遍植芙蓉。

　　和风池中还有东西两岛，岛上林荫遍布，藤萝泄崖，两岛上各有一个小亭，东边为迎晖亭，西边为挽月亭。

　　而她所在的下院在池塘北面，所以她只要找到那个和风池，就能基本定位了。

　　小榆沿着抄手游廊转来转去，突然听到“咚”的一声，仿佛是前面有个什么东西滚到水里的声音。

　　小榆循声跑去，希望遇到个人好指指路，跑过拐弯处的假山，眼前果然是老大一个池塘，两个亭子赫然在目，可没看见人，却瞅见和风池浅处有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

　　她好奇地走过去捞了一下，那花花绿绿的东西却动了！

　　小榆仔细一看大吃一惊，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跟个小糯米团子似的，可爱的紧。

　　糯米团子许是玩的时候没注意滑进了池塘，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身边竟然也没有丫鬟婆子跟着。

　　好在她前世学过溺水急救知识，将糯米团子倒过来，头低脚高，并用膝盖轻轻顶着他的肚子拍打，不一会儿小糯米团子吐出一大股水醒了过来。

　　“姐姐！”小糯米团子轻轻地叫了一声小榆，小榆端详了一番，这个小人刚刚溺水醒来，竟然不哭不闹，眼神镇静的不像几岁的孩子。

　　小榆掏出帕子给小糯米团子擦去脸上的水，他身上也全湿了，时至深秋不赶紧换衣服，肯定会着凉。

　　小榆正着急的时候，远处沧浪居方向呼啦转出一群人。看到小榆，他们便急急奔来。

　　“小少爷！”“小祖宗，你怎么在这？”一大群妈妈丫鬟一拥而上围着小糯米团子，反倒把小榆挤到人群外面了。

　　原来是夫人的心肝宝贝偷偷跑出来玩了，小榆默默辨认了一下方向，可发现自己还是找不到回去的路，正发愁么回去却看到小雀气喘吁吁的跑来说：“小榆，原来你跑这来了！该去取饭了！”

　　小榆方懊恼的叫道：“哎呀，光顾着找路了，白露姐姐要的花还没摘呢！”

　　小雀掩嘴笑起来说：“等着你摘，估计天黑了也摘不来，我早就替你送去了，我就知道你会迷路！”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厨房取了饭。

　　吃完晚饭。小榆正努力地跟着奶娘学打绦子，奶娘说女孩子一定要会女红，小榆前世连针都不会穿。

　　可她也知道在这个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时代，不会女红的女人是混不下去的，因此，为了安身立命，她还是努力地向奶娘学习着，打绦子便是最基础入门的技艺了。

　　忽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然后便看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紫嫣走了进来，紫嫣姑娘身材高挑，眉眼带笑，看上去倒是挺和蔼的。

　　奶娘忐忑不安的一把拉着小榆站了起来，一边讨好的笑着对紫嫣说：“紫嫣姑娘，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快请坐下来喝口茶暖暖身子！”

　　紫嫣一边打量着小榆，一边说：“别客气了，我今天是奉夫人之命过来的”

　　奶娘一听大惊失色的说：“可是小榆冒犯了夫人？姑娘千万行行好，我家小榆还小，不懂事！”

　　紫嫣轻轻一挥手打断了奶娘的絮叨，笑道：“凌大娘，你也别紧张，这回可是好事情。”说完从怀里抽出一根手帕冲小榆道：

　　“来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小榆仔细一看，原来紫嫣拿着的帕子，正是下午给小糯米团子擦脸上水用的，想是没注意掉在院子里了。

　　紫嫣冲着小榆笑了笑说：“可认准了，是你的吧？”

　　小榆抿了抿嘴，小声说：“没错，是我的姐姐，你看帕子就下脚绣着一颗榆怀树呢，那是我特意请小雀给我绣的呢，”

　　紫嫣听完便站起身来说：“那就跟我一起去见夫人吧，好好跟夫人说说下午你都干了些什么。”

　　奶娘一听急了，上前一步正想说话，小鱼赶紧冲奶娘摇了摇头，示意奶娘不要说话，然后说：“娘没事的，我去跟夫人说清楚就回来了，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小榆便对一旁的紫嫣笑着说：“有劳姐姐了。”紫嫣笑了笑说：“走吧，夫人那里你实话实说就行了。”

　　小榆听了心里略微有些惊讶，素来听说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鬟是最有脸面的，平日里爱倚老卖老的妈妈们都要礼让她几分，可现在看来这紫嫣倒是和蔼可亲，与人为善的。

　　出了房门，外面还等着一个老妈子打着灯笼。小榆定了定神和紫嫣一起出了院门，走向了未知的道路。

　　小榆跟着紫嫣走进沧浪居，正院里方砖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正房五间一字排开，前有游廊两侧铺开一直到院门，廊下排着一排花盆，种着海棠，月季，栀子，杜鹃等各色四季之花。

　　院子西侧还种着两棵丹桂，如今开得正好，丝丝桂花的甜香渗人心脾。高大的桂花树下，养着一个五彩琉璃大鱼缸，另有翠柏修竹点缀，端是堂皇富丽华贵雍容，果然候府气象。

　　一路丫头婆子皆垂手而立，屏声静气不闻一点声响。走到廊下，一个正在喂鹦鹉的丫鬟笑着说：“紫嫣姐姐回来了，夫人正等着呢”说完打起帘子。

　　大老板第一次正式召见，小榆心里还是有点紧张，转念一想，管他呢，前世也不是没有见过大领导，何况夫人询问之事自己心里也不是没有数。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又有了底气，小榆暗自握了握拳头，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进了正房，便迎面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小榆眼角撇见角落之中一尊紫铜璃耳瑞兽造型的香炉，袅袅的吐着香烟，香炉旁的案上供着各色点心和时新果子。

　　堂上东西两侧各有四把椅子雁翅排开，椅子上一色儿摆着半新不旧的坐垫。东侧上首坐着一位贵妇人，远远只看见衣香鬓影，看不清样貌，想必也曾经是个美人。

　　小榆只迅速地撇了一眼，便不敢再看，紫嫣拉了拉她的衣袖，她回过神来，跟着紫嫣上前一步跪下道：“奴婢给夫人请安。”堂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小榆伏在地上，心里不禁紧张起来。

　　过了半晌方听得一个慵懒的女声说道：“起来吧。”

　　小榆悄悄揉了揉发麻的膝盖，差点站不起来了，旁边紫嫣不动声色地搀了她一下，她方颤巍巍的站稳了。

　　待她站稳后，那女声又道：“说吧，下午是怎么回事？”

　　小榆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此时便一五一十地从自己迷路开始到救了小糯米团子如实供述起来。

　　她声音清脆，口齿伶俐，愣是把一件不大的事情说的绘声绘色扣人心弦。

　　她如竹筒倒豆子般的一口气说完了之后，只听那女声笑道：“你这丫头口齿倒是伶俐，这么说你也不知道恒儿是怎么落水的了？”

　　小榆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恒儿便是指的那个小糯米团子了，说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不知。”

　　那女声“嗯”了一下又道：“你上前来我看看。”

　　小榆上前一步不敢抬头去看夫人，只见地板左前方有半幅堆金叠翠满袖湘裙，低调而精致，裙边露出半截绣鞋，鞋头是一个小小的金鱼，金鱼嘴各镶一颗小手指头大的明珠，仿佛是金鱼吐出的泡泡，甚是好看。

　　“抬起头来。”女声接着道。小榆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得对面一个三旬左右的女子云鬓轻挽，如乌云堆拢，一对柳叶眉高高挑起一双杏眼，甚是明亮地望过来，仿佛一泓秋水。一刹那，竟有着勾魂摄魄般的凌厉。

　　好一个美人！小榆看着夫人在心底暗自喝了一声彩。

　　美人上下打量了小鱼几眼说道：“生的也还算整齐，恒儿傍晚回来一直说有个漂亮姐姐救了他，非要我把你找来，你既救了他，便是有功就该论赏，不像那些偷奸耍滑玩忽职守的，心里没有主子就该罚，你可知晓？”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凌厉，说完还重重的把茶杯放在了一边。

　　紫嫣赶紧上前一步说道：“夫人息怒，那些不上心，贪玩贪睡的都已经打发了，为首赌钱的几个婆子都捆在柴房听候夫人发落。”

　　小榆这才明白，许是下午伺候小少爷的几个婆子们偷着赌钱去了，本该看着小少爷的丫头估计也睡着了。这样小糯米团子才偷偷溜到园子里玩，险些溺水。

　　听得夫人发问，知道夫人是敲山震虎，杀鸡骇猴之意，小榆赶紧敛手站好轻声答是。

　　夫人沉吟了一下，又道：“既然该赏，你如今是三等丫鬟 现在就提成二等丫鬟到我的院子里来当差吧，恒儿喜欢你喜欢的紧，你就先跟着照顾他，紫嫣，少爷身边其他的缺，你去找周妈妈选几个好的过来。”

　　小榆一下子被这个喜讯砸得有点懵了，三等提到二等，那可是很多丫鬟毕生的追求呀，像她这种没有靠山的，不到一个月就升到二等！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按例来说，小少爷还小，只有两个二等丫鬟贴身照顾，之前的丫鬟婆子因为落水事件都已经打发了，相当于给她重新组建了团队班子。

　　她顿时想到，要是能把小雀要过来就好了！那个周妈妈是内院管事，负责采买教授丫头的，小榆才来的时候便在周妈妈手底下教授过一段时间。

　　随即夫人又指着小鱼对紫嫣道：“现在天开始冷了，你取两件我冬天的旧衣裳，选她能穿的就赏了吧。”

　　小榆喜滋滋的上前谢了赏，夫人又拿话敲打了她一番，主仆几人正说话间，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外面滚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小榆身上。

　　“漂亮姐姐！”原来是小糯米团子听到消息跑过来了。

　　“奴婢见过小少爷，”小榆赶紧上前拜见新主子。

　　“哎呀，免礼免礼！”小人儿一本正经地吩咐着，可脸上分明还做着鬼灵精怪的鬼脸。

　　“好了恒儿，你也别闹小榆了，趁着天还早小榆你赶紧回去收拾东西吧，今天就搬到后面去。”

　　夫人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因为天气渐冷，夫人后院的暖阁就是小少爷的住处，作为少爷的贴身丫鬟，当然要尽快入职。

　　小榆谢了赏，便由紫嫣领着去熟悉了一下工作环境，接着就赶往住处收拾东西。

　　回了下院，奶娘还没有睡觉，正忧心忡忡的等着小榆。小榆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奶娘，奶娘却没有多少喜色。

　　“小姐，真是委屈你了，要去伺候。”

　　小榆一下子打断了奶娘的话，正色道：“娘，以后再没有什么小姐不小姐的，你是我的娘，我是你的女儿，咱们出身贫寒，过不下去了，才卖身为奴的！”

　　奶娘怔了一下，长叹一声，却再也没有说话了。

　　收拾好衣服，小鱼和奶娘道了别又到隔壁给小雀道别。

　　小雀欣喜得对小榆说：“小榆，我已经捎话给我娘了，让她想办法给我补个缺，那样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大半个月，可是小榆树已经和小雀成了好朋友，而且小雀消息灵通，心地又好，小榆一直把她当自己妹妹看待，和小雀依依不舍的道别之后，在其他小丫头羡慕的眼光中，小榆回到了正院。

　　暖阁在正房后侧，离夫人的房间仅几步之遥，想是夫人为了方便照顾，特意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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