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沉，杨小杨还蹲在地上，薛以恒走过去叫他，拍一下他肩膀，杨小杨整个人斜倒在地上，悠长不绝的呼噜声传到薛以恒耳朵里。
薛以恒“来搭把手，把他送到房间里去。”
薛以恒对孟持之说。
两人合力把杨小杨抬进房间，薛以恒给杨小杨脱鞋、盖被，轻手轻脚关上门离开。
拿出烟递一根给孟持之，对方摆摆手，
孟持之“我不抽。”
薛以恒闻言把烟拿回来顺手放在嘴里，右手拿打火机点烟，他吸了一口，吐出许多灰色的浓雾。孟持之皱眉看他，待第一支烟燃尽，他打开烟盒准备拿第二支，孟持之伸手合上烟盒，
孟持之“别抽了。”
薛以恒把烟盒放下，他坐到窗前，看着镇上渐渐繁密的灯火，想不出答案，为何人世间总是后悔的人多，无怨的人少。
孟持之挨着他坐下，他侧脸的轮廓，落寞而苦涩，仿若一副繁华世界中茕茕孑立飘摇的剪影，单薄脆弱得让人心疼。
薛以恒 “你说……”
他问孟持之，
薛以恒“为什么有些话活着的时候不说，要等死了请别人来说。”
孟持之看着他，感觉眼前的薛以恒忽然有了一种陌生感，不再鲜活，不再热烈。
薛以恒“算了。”
他站起来，出去拿了围裙穿上，对孟持之道：
薛以恒“我这住着的房客要回来了，我赶着做晚饭，你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孟持之“不了，还有些事等着我去处理，明天我再来。”
薛以恒“嗯，再见。”
等人走后，薛以恒在厨房切土豆做咖喱，看着圆滚滚的土豆，不论是炒、是煮、是炸……外在的压力和变化始终不能把土豆变成红薯，就像人无论怎么努力，总有无法挽回改变的事一样。
夜深人静，杨小杨被强烈的干涸感唤醒，嗓子像被火燎过一般，伸手在床头摸索着开关，咔哒，灯亮了，杨小杨却没按到开关，他往门口看去，自家舅舅站在那身上还穿着围裙，他赶忙爬起来。
薛以恒“说吧。”
薛以恒拿了凳子坐下床前坐下盯着他，
薛以恒“你和那个女孩什么情况，还有你偷人骨灰的原因，老老实实地给我说得一清二楚，不然我就联系你妈。”
杨小杨“我……我和刘畅是男女朋友，她有心脏病，三个月前走的。”
三个月前？薛以恒快速思考找到了对应时间。
薛以恒“就是你突然说要来我这做兼职的那段时间？”
杨小杨“嗯，那时候她已经住院了，她喜欢海岛，喜欢冰和雪，可南方冬天气温都在零上，哪里会下雪。她有一次看到冰岛的宣传册，一个蓝色海洋上载满冰雪的岛屿简直是她的梦想国。我答应她一定会陪她去冰岛。”
杨小杨“后来，她病情恶化，等不到我存好钱。我看着她睡在黑盒子里被推进火海，出来后被装进一个更小的盒子。她不该往后只看着黑漆漆的世界，我一定要让她看到那个岛。”
薛以恒“所以，你存好钱了，那直接和她父母说不行吗，要去偷。”
杨小杨“不是的，舅舅。”
杨小杨急切地说：
杨小杨“钱没存够，我原本也打算存够了去找刘叔叔，可是他们要搬走了，要带着刘畅一起走，我太着急了，我……”
杨小杨“对不起，舅舅。”
短暂而刻骨的初恋，少年坚定冲动的承诺……这个孩子的初恋只剩下遗憾和空缺，生死的速度越过时间早早让他和她的距离远过云端。
薛以恒看着他的模样，这个孩子明明早上还笑得阳光灿烂，一举一动充满朝气仿若抽芽的白玉兰树，现在却像一瞬间干掉的泥土，嘴唇干裂得厉害，眼里失神，面色暗沉。
薛以恒“你还差多少钱？”
杨小杨“嗯？”
杨小杨“存了四千块，我问过旅行社，在冰岛呆一周至少要一万，还差六千。”
薛以恒“嗯，好好在这工作，我给你涨两百块，一个月一千，你还跟之前一样周五过来周日回家，别偷懒，旷工一天罚一百。”
杨小杨“谢谢舅舅，我一定好好干活。”
杨小杨开心说，过了一会他又低沉起来，
杨小杨“可刘叔叔他们还是要搬走的。”
薛以恒“傻子，你有他们电话吗？”
杨小杨“没有。”
薛以恒“那你知道他们住那么？”
杨小杨 “知道。”
薛以恒 “过两天，你上门道歉去，把今天你跟我说的再给说一遍，求得人谅解，再问下联系方式，等他们搬家以后你要和人家保持联系。好好存钱，等存够了就上门去请他们同意让你带着刘畅去冰岛。懂了吗？”
杨小杨点头如捣蒜，
杨小杨“懂了懂了，我一定好好道歉，让刘叔叔刘阿姨原谅我。”
第二天一早，孟持之到客栈时，杨小杨正拿着扫帚刷刷刷扫地，见他来了，露着大白牙笑着说：
杨小杨“警察叔叔，你来啦，我舅舅买菜去了，你随便坐。”
孟持之看着干净的院子和充满活力的少年，不禁感慨往事沉暗不可追忆，来日之路漫漫光明。
多年后孟持之成功晋升杨小杨的舅父，才断断续续从薛以恒那听到杨小杨偷骨灰的真相。
某次两人酒后聊天说起杨小杨同刘畅的恋情。
孟持之“你和刘畅怎么认识的”
杨小杨“在坐电梯认识的。”
孟持之“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啊。”
杨小杨“不是，电梯人很满。”
孟持之“哦？”
杨小杨“她当时和我靠着挤在角落里，放了一个又响又臭的屁，所有人都往我们这里看，她脸特别红，我妈说过男人不能让女人难堪。”
孟持之好像能猜到之后的事，
孟持之“然后呢。”
杨小杨“所以我特别大声和电梯里的人说是我放的。”
孟持之“厉害。”
孟持之竖起大拇指。
杨小杨“下了电梯她找我要电话。”
孟持之“你给了吧。”
杨小杨“没给，我妈说我马上要读高中了，高中生不能给不认识的女生电话。”
孟持之“那你们之后怎么……”
杨小杨“高中第一天上学发现我们是一个班的。”
孟持之觉得扬小杨这个傻白汉子能谈上恋爱和他自身没一点关系，全靠命里有姻缘，老天爷果然更厚爱善良的人。
不过，现在的杨小杨还无法轻松谈及和刘畅的过往，他只能等着时间麻痹自己，只能一心完成对她的承诺。
有人说，爱一个人是劫，有人劫后余生，有人在劫难逃。
杨小杨大概就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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