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行路难

头曼接受了蒙恬的赌约，连蒙恬说的代价是要他一只耳朵加上匈奴人全部撤出九原郡永不进犯都满口答应。

他想着，要么蒙恬守信用但是狂妄自大吹牛，那样便能白得一敌将头颅，震慑秦军；要么蒙恬骗人，那大不了出城大战一场，顺便昭告天下华夏人不守信用。不管哪种可能，他头曼都不会亏，但是他完全没有设想过第三种可能:蒙恬守信用，但也没有在吹牛。

见头曼如此不把敌人放在眼中，弓箭手们也纷纷离开各自的岗位，挤在城头上，一心想着看热闹。

只见十人推五辆汲车上前，将油洒向城墙。

油能喷洒的高度有限，所以若想用其火攻，通常需要居高临下，然而此时，居高临下的是匈奴人。

所以当这十人发射火箭点燃油的时候，头曼也没有下令让人灭火——先不说水根本灭不了油的火，就说那附着于城墙之外燃烧的火焰，根本不可能烧穿一丈厚的城墙，今日风又不向着城内，城头上的人别说被火燎了，连烟气都熏不着他们。所以头曼只是稳坐城头，嗤笑道:“看他怎么收场。”

待油即将燃尽，这十人又换了另外五辆汲车，往城墙上喷洒凉水。

头曼心中一片疑惑，这疑惑一产生，便转化成阵阵恐惧，头曼能坐上大单于之位，不是彻底昏庸之人，比如他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就足够敏锐。

他只能通过叫嚣让蒙恬履行承诺来压制这恐惧，毕竟大敌当前，身为首领，绝不能露怯！头曼一边命部下喊着，一边暗中思索对策。

然而为时已晚，只见蒙恬立于马上，挽弓如满月，一箭射出，城墙竟发出崩裂的声音！随后伴随着秦军一声齐呼，脚下的城墙径直塌了下去！

多亏了刚刚那本能的危机感，城墙坍塌之时，头曼及时调整姿态并未受伤，可是他的手下就没那么幸运了，城墙之上的弓箭手们，有的摔断了腿，有的被落石砸断了手指，有的更惨，直接被掩埋在碎石之下。

沉默了半个时辰任凭嘲讽的蒙恬终于开口了:“六国之土，皆为秦土。头曼，记住我的话，大秦的城墙，没有你的立足之地！”

随后策马扬鞭，带领秦骑发起冲锋。

匈奴士兵见蒙恬“一箭射塌了城墙”，惊以为天神下凡，纷纷逃跑。只有头曼的两名亲随欲上前阻挡，可不在马上的匈奴人最是弱势，瞬间被两戟挑开，没了生息。

头曼惊恐地看着蒙恬冲至眼前，寒光落下，鲜血四溅，他捂住失去一只耳朵的脸侧惨叫起来。

秦军并不会就这样放过头曼，毕竟杀敌首领可是能够换来封侯的，转眼间又有两骑挥着戈矛来到头曼身前，想要用他的首级换一生荣华富贵。

这时，只见一名女子于城墙跃下，她不着片甲，手持奇怪的武器，瞬间便杀死了那两名秦卒，与蒙恬虚过几招后，却抢过一位秦军的马，载上头曼逃走了。

骑兵们追了上去，与此同时，秦军步卒也纷纷开进城内。

然而等他们彻底占领头曼城后才发现，城内并无老弱，守城的全是比马高的青壮年，发觉城破时便把城门四下洞开，纷纷护送头曼逃跑了，甚至连牛羊都没给他们留一头。秦军虽占匈奴王庭，斩首却不过百人！

而待骑兵归来时，也带回了同样不妙的消息:他们追击头曼时为一队奇怪的军队所阻，那些人不是匈奴人，却个个是精兵强将，用从未见过的阵法，以步兵克骑兵，竟使他们不能前进一步。

头曼此人，果真狡诈。看来，不仅他身边或许有一个熟读兵法的中原谋士，他手下，还有一支不知来自何方的强大队伍。对九原故城甚至赵长城的占领，眼下应该暂缓了，蒙恬想。

“没想到去上郡的路这么难走。”

在子午岭的茫茫荒山中沿着山脊小道艰难行进了一段路程后，见识过蜀道难的椿也忍不住抱怨道。

这一路上，有过数次长途行车回上蔡老家经历的李贤倒还能撑住，二女年纪尚幼，颠簸之下都变得精神萎靡，车驾不得不常常停下，让她们缓一缓，更是拖慢了进度。

“这只运人还算容易的，若是运粮，到了长城军营，路上便要十去其九呢！”一名随从军士说到。

“十去其九，这么多！真真是劳民伤财。”唐铎听了又犯起愤青来。

长城军足有三十万，加上民夫刑徒更是不计其数。北地三郡苦寒，能提供的粮草有限，剩下的就得从关中运来，这么低的运送效率，必须让上百万关中人不事生产专门负责后勤供应，才能保证前线将士不挨饿。

“所以陛下体谅民夫劳苦，才下令修直道啊。”军士倒也不恼，乐呵呵的回到。

唐铎无话可说了。他理想中的样子，应该是“兼相爱，非相攻”的，天下一统后不再有战争，人人各安其业。然而很显然匈奴人并不可能与华夏人相亲相爱，目前进行的这场战争，虽有拓边，但主要在于收复燕赵故土，拯救那些土地上的华夏子民，也很难说成是不义之战，所以只能在动用大批民夫损耗大量粮食和修直道之间做选择。唐铎都不想要，却也没办法。

与此同时，看似一片安宁的齐地。

“几张旧渔网，卖这么贵？”

“不买就走，不该问的少问！”

被恶狠狠瞪了一眼，又被出言斥骂，芸感到十分委屈。一大早来市集购买生丝，看到旧渔网竟卖一张百钱，她好奇问了一句，没想到这卖家竟不懂一点做生意的和气。

扶苏的担忧没错，小圣贤庄的破灭引起了齐地民愤，只是慑于始皇仍在，不敢公然行反事。在这样的形势下，芸选择了留在齐地观望，即使贩卖缯缟赚不到钱，靠搜集情报也能带来不错的收入。

之前芸便已听闻，东边的海岛上，有一沧海君，聚豪杰数千。她一直不明白这个沧海君靠什么养活这么多人，原来的巨富诸田已被迁入关中，不可能再出金资助，而这一张百钱的旧渔网，让她隐隐觉得与此有联系。

“谁说不买？喏，这是一百钱，我要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