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真相

“什么情况？”

士兵开道，二人的车驾不得已避让到了农田间的小路上，随后他们看到一列浩浩荡荡的出丧队伍经过。

“看来是那位胡姬的发丧队伍。”唐铎说。

椿依旧不明所以，旁边田里一位老农倒先感慨起来：“这送的居然是那位胡姬，算起来她现在也就刚三十出头吧，当年胡人使团送她来和亲的时候，我还看着那队伍进的咸阳哩。”

“红颜薄命呐。”唐铎也跟着叹息。

“说的是啊”老农依旧喋喋不休，“都说进后宫是去享福的，我看不是。你说这打小在草原上食乳饮酪的胡人，到咸阳来天天吃咱们这粟米饭，身体咋能适应的了嘛？还不如百姓家妇人活的长。当年那羋王后出殡的时候也是差不多年纪……”

“爹！”旁边一直在埋头干活的年轻农人听到这句话立即叫嚷起来，“您怎么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当今陛下最忌讳讨论这个。”

老农冲自己的儿子摆摆手：“行行行，不说了不说了。”

羋王后？历史记载秦始皇应该是没有立后的，那这位老大爷说的是哪国王后，居然能成为他的忌讳？椿心中疑窦丛生。

她试探着问到：“老伯，您是哪儿人？”

老农面带自豪的回到：“咱一辈子没离开家乡，土生土长的关中人！”

椿不禁思索起来，始皇帝居然曾经还有个羋王后，这和她学到的历史完全不同。不知道还有多少秘密，是史书不曾记载的？

终于来到了咸阳城门前，守卫兵卒一看他们出示的传，都对二人客客气气的。

不得不说咸阳城真的很大，经过多年发展，已经扩张成了横跨渭河南北如同都市圈一般的地带。秦的宫殿也非常有特点，并不是完全划定一片区域为宫城，而是只有渭北的咸阳宫具有宫城，渭南的宫殿则散落在城中各处。现在的咸阳比起椿上次来时，已经又繁华了不知几分，真正显现出一个大一统王朝的气象。

秦法规定成年男子要分家，帝王家也不例外。扶苏的府邸位于渭河北岸，临近咸阳宫和各级官署，往来倒是十分方便。

出示那封“邀请信”，二人由一位竖人引着，进入府邸的大门。

一片花瓣落在椿的肩头，她抬头一看，是一树盛开的樱花。

“公子，他们到了。”竖人说。

在见到扶苏的那一瞬间，椿忽然想起来了。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之所以卫庄要杀她，之所以这些年来流沙对她穷追不舍非置她于死地不可，是因为……当年是她自己背叛了流沙啊！

在本应关押着焰灵姬的囚车内，是秦王政和奉韩非之命负责护送他的椿。

椿紧握着云勾的刀柄，眼前不断浮现这位未来帝王的伟大功绩。

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斩浮云，诸侯尽西来……

她看到五百年间的征伐不休在此终结，他在城头点兵，百万大军向他下拜。

她看到他在泰山之颠封禅，山顶的祭台那么高，下面的人们只能仰视观望。

她看到他下令车同轨，书同文，从此再没有什么七国之分，只有一统的华夏。

她看到长城龙卧，直道横亘，四通八达的驰道伸展到各地。

现在的他还很年轻，尚未行冠礼，头发散着披在肩头。

不知为何，椿对眼前人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和冲动，想要接近他，了解他。

百年沧海桑田，她已经很难对谁产生感情了，但是他不一样，他不只是一个王。在椿的心目中，他是“祖国”这个概念的一部分，他存在于“一个中国”的信念里，存在于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归属感中；二十一世纪时，他穿过两千年的历史向她招手，而在这西元前，他将她的思绪又带到了未来。

就在这莫名的感情驱动下，在这囚车中，椿对秦王政许下了“愿为大王说南阳郡守归秦”的诺言。

他深邃的眸中看不出表情，只是嘴角微微翘起，问她所图为何。

椿心中澎湃的激情瞬间被浇灭了大半，由于童年经历，秦王政性情多疑，绝不轻信于人。就算她说实话，告诉他自己是出于崇拜的心理，不求任何回报，他也不会信的。

所以椿编造了一个谎言，她说自己是姜齐王族后人，田氏代齐后她的家族与田氏结下了血海深仇，所以她希望秦能灭掉齐国，为她的家族报仇。

“你为何如此笃定，我大秦一定能灭了齐国？”秦王政问到。

“我相信一定能的。”椿说，“不仅是齐，我相信秦还会扫清六合，结束这连年的纷战。等到这一天，我会亲自来为大王祝贺。”

“好！”秦王政大笑，“那寡人就答应你，若你能为秦说下南阳，寡人便为你灭齐，待秦一统六合之时，你要亲自来咸阳为寡人祝贺！”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约定，椿来咸阳所要见的人，就是现在的始皇帝。

后来调查翡翠虎一案，椿跟随韩非去了南阳，见到了南阳郡守腾。这位郡守兢兢业业，把南阳治理成了富庶之地，肥水却全都流入了巨贾翡翠虎的腰包，民众依旧困于饥寒。翡翠虎在朝中有后台，连他这个郡守也无法奈何，这次夜幕搞出了“旱灾”的人祸，首先被问责的却是郡守自己。韩非发誓要扳倒翡翠虎，让郡守腾这样的好官吏有一条生路，而椿却在郡守腾的脸上，看到了失望。

那是看透一切的失望，扳倒翡翠虎又如何？若不是整个韩国都烂透了，又怎么会出现翡翠虎这样的人？

椿不会在韩非和高手们的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她需要一个时机。

后来弄玉身死，卫庄赴鬼谷之约一去不回，韩非使秦，紫女跟随同去，张良去小圣贤庄学儒，红莲出嫁，流沙散了，这是绝佳的时机。

她盗了韩非的印进入郡守府，提醒郡守腾秦即将攻韩，而韩在这场战争中必败，到时候只会是生灵涂炭，富庶的南阳，他这些年的心血将会毁于一旦。

她描述了秦兵的勇猛，秦法的先进，秦吏的清廉，并且告诉郡守腾，在秦国像他这样的人必然会得到重用。

果然，早有反心的郡守腾答应她，待秦军压境时，他会带着整个南阳降秦。

那时椿有些过度得意了，游说完毕后竟直接离开了郡守府，而不是请他派兵将自己保护起来。她完全没有料到，这几年间音信全无的卫庄会突然回来。

她就这么被愤怒的卫庄将鲨齿直接钉入了脑颅，然后已经“死”了的她被两个九义会弟子拿破席子一卷，准备抬去乱葬岗埋掉，却没想到她在半路“复活”了，逃过一劫。

被鲨齿梳头虽然没有死，却让椿在此后的记忆一直残缺不全，只有遇到相似的场景才会恢复一部分记忆，现在，她终于把所有的记忆都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