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年纪尚幼的沈欢亲眼看到母亲在自己跟前倒下，母亲轻轻抓着她的胳膊，在她耳边对她说了一句话。
而她那时，却还在牙牙学语，早已不记得林清瓷对她说了什么。
她梦到那个冬天很冷，白雪飘飘扬扬，倒在雪地上的女人浑身是血，衬得周身的白雪更加雪白，衣衫单薄地在雪中哆嗦着身体，周围的人见了都冷眼旁观着，没有一个上去将她扶起，也没有一个人去叫人。
就那样，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女人从挣扎到死亡。
而三岁的女婴见状哭得更加猛烈，跌跌撞撞想上前将已经断气的女人扶起来。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的议论中，一个穿着狐皮大袄、身姿曼妙的女人最先站出来把哭个不停的沈欢抱走。
女孩看着母亲的尸体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无可奈何，只能不停拍打着女人的肩，自顾自地哭着喊娘亲。
看到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场景，沈欢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恨自己没用，就那样亲眼看着母亲死在自己面前。
她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但她突然意识到母亲的死没那么简单。
但无论如何，她什么都做不了！
就连现在，三哥也匆匆离她而去，甚至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可她依旧什么改变都做不了。
她活着，是不是供天下人耻笑的笑柄？为什么亲近她的人都会死掉？
她不明白！
沈欢突然特别想哭，可又哭不出来，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
很想就这样活在梦里，永远都不醒来。
-
江涣见床上的沈欢大汗淋漓，眉头紧紧皱起，眼角的泪水源源不断，便吩咐人一边帮她擦着脸，一边自己又有些焦急。
“呃，小侯爷，这位姑娘并无大碍，只是伤心过度，体内郁结才导致忽然昏厥，好好调养几日便能恢复。”
高太医为沈欢把完脉后巍巍颤颤地向一直都冷着脸的江涣弯弯腰，道。
“什么时候能醒？”江涣点点头。
“不出两日。”高太医瞥了眼沈欢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材让下人去熬。
说起来，他已不记得这位本笑颜常开的小侯爷上次发怒是什么时候了，而这次却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大费周章来宫里请太医，若这姑娘有什么重病还好解释，可她什么事都没有。
反而这平常没心没肺的江涣此时也是一脸担忧，眉头紧紧蹙起，周身还包绕着一股冷气。
闻言，江涣紧绷着的眉眼这才松懈下来，没有言语，只是闭了闭眼，挥挥手让高太医出去，而后转头看向女孩。
安静躺在床上的沈欢紧紧闭着眼，汗已被反复擦干，脸色有些不同于往常的苍白，比起方才的状况好了许多。女孩小巧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唇干巴巴的，却微微张开，显得越发诱人，小小的一只躺在那里便让人有一种很强的保护欲。
他心微微一动。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听到她被谢凛赶出宣王府，一颗心便提了起来，直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他什么时候如此认真过呢？就连上战场杀敌，也不会用太多心思。
毕竟这些小事都不值得他上心。
江涣又看了沈欢一会儿，眯眯眼，眼里渐渐透出一股锋芒。
“把她照顾好，出了什么差池，唯你们是问。”随即转身对屋子里的几名侍女道。
“是。”
看来得去找谢凛那家伙算算账了。
-
宣王府宣云殿。
“苏云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凌彻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又迟疑道：“属下看过她一次，不知为何，她神情有些慌乱，之前即便是知道自己将死，也没露出过那样的表情，像是……一副生怕被别人偷听的模样。”
谢凛闻言面上没什么波澜，“又要不安分了，派人把她看好，不得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对了殿下，”凌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抱拳，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沈姑娘得知沈丞相之后晕厥，被小侯爷带回府了。”
谢凛手里把玩起白玉做的茶杯，听此眉头一挑，嘴角勾了勾，显得邪魅无常，却看不出一点喜悦之色，“一会儿就来兴师问罪了，准备一下。”
凌彻扯扯嘴角，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半炷香后。
“殿下，小侯爷来了。”
凌彻再次进来。
随即，江涣一身白袍，长腿便跨了进来，嘴边没有往常那般洒脱的笑容，目光如刀锋般紧锁着殿内悠闲品茶的谢凛身上。
“你倒是挺自在。”
江涣冷脸道。
“自在？”谢凛收起笑容，恢复了一惯的面无表情，手中的动作停下，望座椅后面靠了靠，“还不及你一半。”
“谢凛，你怎么回事？”江涣懒得跟他兜圈子，索性挑明了说，“把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赶出来，还不派人跟着，什么意思？”
“她想出去，本王便依她，有何不妥？”谢凛答，丝毫没有理会江涣的暴怒，语气云淡风轻，同时带着淡淡的疏离。
“她且只是个孩子不说，若是再被贼人掳去，你又当作何解释？”江涣闻言一头黑线，自知这人性子本就如此，便强制自己没有发火。
“是沈欢自己自作自受，本王为何要解释？”谢凛脸色像往常一般冰冷冷的，眼里似乎也泛着冷光，“江涣，你不觉得你对她的关心太过了？”
“呵，我关心太过？你弃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孩于不顾，本就不是一朝王爷该做的事，如果当朝臣子都如你这般，叫未来的皇帝如何做得到怜悯众生？我来，就为让你清醒起来。”
说着，江涣不知想到了什么，垂眸，“谢凛，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孩子，逼不得已掺进这个混乱不堪的阴谋局里，可这也就算了，还偏偏没人护着她。”
“如若这个被本王‘弃于不顾’的女人不是她，你也会如此？”谢凛也没打算示弱，不紧不慢道，故意加重“弃于不顾”四字，好看的眉头轻轻一挑。
江涣不假思索，就答：“那是自然。”
随即抬头望了望他，这才知道他这话的用意，目光微闪，谢凛没有开口，像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半晌。
“是，我喜欢她。”
谢凛闻言不语，仍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可这又怎样？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理解！”江涣见他一脸无谓，自知怎么说都没用，便狠狠地看了他一眼，“行啊，你不行管她，以后她就住在我府里，不会扰了你耳根清净的。”
语毕便甩了甩衣袖，夺门而出。
男人走了许久，谢凛才轻轻一嗤。
他方才有刻意躲避“为什么要把她一个人放出去”的问题。
不过，一辈子都不能理解吗？
可惜你不能得偿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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