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我曾问过余霖铃,当时对于张九南产生自己难以理解的情绪,到底应该如何归类?
余霖铃摸着我的脸颊,眼神里满是我最讨厌被给予的情感。
那是获得者对于失去者的怜悯。
她告诉我:“当时的你心情,就同我现在的眼神一样,可能是对悲惨命运的惋惜,可能是出于善良人性的同情,也可能是母性情节作祟下的怜爱。”
“唯独,它不是爱情。”
在我穷极一生的钻研过程中发现,对我而言,“爱情”两个字,始终是比癌症更加难以研究的难题。
所以尽管余霖铃否定,可它是不是爱情,我仍然不敢肯定。
作为没有预知能力的普通人,很自然,当张九南朋友们误会我与他有“不同寻常”关系,并令我顺着身份,倾听了无数关于他的过往。
眨眼间,入戏之深,不同寻常。
最终,话题结束于我手机铃声响起。
向众人致过歉后,我走出病房,接通后那头是余霖铃愤怒咆哮声。
“等下要打点滴了你知不知道?皇甫浮萍你是不是赶着找死啊?”
赶紧把手机挪开老远,以免震坏耳朵,嘴里同她陪着错。
“对不起对不起,错了错了,这就回去。”
“你的病……”
余霖铃停顿了下,口气软了下来。
“能不能不要到处乱跑?先管好你自己把养好身体行不行?”
听她软化的口气,我扯扯着,扯出一个苦笑。
“你知道了?”
“胃癌中期,你想瞒我多久?万一你真出了事,要我一辈子活在后悔之中吗?”
余霖铃声音里满是委屈,隐隐有几分哽咽。
“等下回去说。”
我伸头朝病房里望去,当病房内的人注意到我之后,我指指自己手上的滞留针,同他们挥手告别。
高九成望着女生离开的方向,嘴里忍不住嘀咕道。
“伦哥,你说九南还没醒,他俩估计也才刚认识,咱们这么曝光他,合适吗?”
关九海拉开椅子,仔细用消毒水喷洒椅子方才坐下,并顺手用消毒液喷了手。
“这个姑娘看着可以。”
他俊美脸庞上,笑容耐人寻,低垂眼眸,擦拭着手指。纤长睫毛覆了眸子,看不清神情,只是听声音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神神叨叨的模样,任谁都搞不明白,他说的“可以”到底指的哪些方面。
张鹤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伸手指指开水壶,示意高九成倒过水后,满脸堆笑,无赖地往椅子上一靠。
“没你们想得那么复杂,我就觉得九南年纪也不小,正经有个女朋友照顾着,不是坏事。”
“她怎么知道九南同一间医院,甚至知道在哪个病房?不怕那丫头有心机?”
关九海抬起头接了句话后,自己起身越过九城,给自己续上水。
“不管怎么知道的,也不至于给自己扎一针,再巴巴地赶来看他不是吗,就说明这姑娘心里有他。”
张鹤伦摸着下巴,笑容有贱兮兮。
“有心机?你要说她冲着德云社招牌,要接触也不该是张九南一个‘九字辈’连名气都没多少的小角儿,更何况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钱也没多少,能有什么东西可骗?”
说着他神色里有几分猥琐。
“就是骗色,也不是咱九南吃亏啊……”
听了这话关九海心领神会,连连发出桀桀怪笑声,装模作样地拿兰花指一指张鹤伦,表情说不出的矫揉造作。
“伦哥你可真坏!”
“嗨,咱们师父都说了,说相声的没好人。”
张鹤伦高举杯子,朝关九海一举,如同饮酒般一饮而尽,有些豪迈意味。
唯独高九成想插上话,却因不知如何说起,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默默端起水壶,为张鹤伦续上水。
走得太快,听不见背后病房里的男人们,窃窃私语声。
回到自己病房里,我惊讶地看了眼坐在病床旁的警官,笑着道声好。
“刘润羽,刘警官?您怎么来了?”
中年警官顶着一双黑眼圈,无奈摇头道。
“真么想到是你们俩,半夜有人报警说出了命案,出警以后跟到医院,你们三个当事人都在昏迷,给俩小朋友做过口供以后,就在医院候着了。”
简单讲解过来由,刘警官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既然你醒了,那就说说看案发当晚事件经过。”
我坐在病床上等待护士扎针,回忆起那晚画面,面容为难。
“刘警官,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是我真的不知道,因为等我到了现场的时候,看到那个中年男人倒在地上。”
记忆中翻涌出满地血迹,鼻尖似乎还残留着刺鼻腥味,引得胃里微微泛恶心。
“然后旁边张九南头已经被打破,满地鲜血,那个时候他都快没有意识了,没有两个小朋友缩在楼梯间门口,我只知道这么多。”
“嘶……”
刘警官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皱成了结,低声嘀咕着。
“现在就只有两个小孩子的证词,不太好办啊……”
随后他朝我点点头说了几句客套话,并要求张九南醒过来后,告诉他。
我欣然应许后,他便告辞。
刘警官走后没多久,余霖铃同护士一起进到病房。
感觉自己病一场反而更加忙碌,我不由的苦笑。
安静等护士扎好吊瓶,我想安慰余霖铃几句,临了口,反而说不出来,只能摸摸她脑袋。
“熬了一晚,又早上过大半天的,睡会吧,我床挤一挤。”
余霖铃沉默着坐在我身旁,半靠在高高翘起的床头,长叹一声后不做言语。
只是紧紧抓住我的手,似乎生怕我再突然离开。
我看着输液瓶点点滴滴,里面的液体消失得了无生息。
身边余霖铃打着盹,一个个小呼噜,打得响亮,心里突然没头没尾地想起谢云翳,从昨晚到现在没有现身,连信息都没有。
高中到大学近十年交情,哪怕后来他出国好几年,彼此间联系不曾断过,
然而在我告诉过他,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不见人影。
心里不满堆积翻涌,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一抹恶意在心底扩散,忍不住咒骂道。
果然啊,哪怕是私生子,也是谢家的种,继承了谢家冷血薄情的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