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少女心事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

李家的小女儿又大了一岁了。

这个季节的风是多么的清爽舒适，青草也悄悄换了浓装，花儿含着苞等待绽放，正是让人舒爽愉悦的时节，人们脸上带着浅笑，看着这春意融融，长居闺阁的女儿们待这时游园踏春纤纤红酥手折了花来戴，引得少年郎们几顾佳人，一时间欢笑当歌，意气风流，这才是真正的春色。

彼时，豆蔻年华的李家小女儿一张俏脸平静祥和，我佛慈悲，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虔诚祈祷四海生平，三界安稳。

已有仙骨，参的哪门子佛，修的哪门子道，折煞了一张肖似她母亲的灵动容颜。

这时，有一风度少年轻轻按在她肩上。

她纹丝不动，继续诵经，少顷，停了嘴里的经文，缓缓开口：“我心中有一件事，困扰了我大半年也未曾参透，听说施主随了你娘亲，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少年白衣红裾恬静俊美，斜刘海被风微微吹动，他温柔的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宠溺道：“我自然不及娘亲，不过能替姑娘分忧再好不过，在下愿闻其详。”

“请问施主，你说白面馒头和栗子糕哪个更好吃？”她保持着姿势，闭目凝神，嘴唇微微开合，轻声问他。

“但凭口味，自然是栗子糕更胜一筹。”少年看她眼皮动了动，又道：“可如果想吃饱还得是白面馒头，馒头是主食天天吃顿顿吃也不会腻，可你见过谁天天把栗子糕当主食吃的。”

“那栗子糕是真的很好吃啊，馒头若能填饱肚子，那怎么还会惦记栗子糕呢？”

“可如果你能舍弃白面馒头又何必躲在此处呢。”

一语中的，果然，还是她太贪心了吗，又想吃着白面馒头，又惦记着栗子糕。

真希望能日日吃着白面馒头，隔三差五再来两顿栗子糕，那就再好不过了。

少年是李家小弟，风尘仆仆赶来，奉父母之命前来劝解，出家门时双亲交代一定要如实把话带到。

小龙女眯着双眼，张开眼时自家相公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的勤快，她喝了口茶水，轻轻开口说道：“告诉你姐姐，她要真有心修炼，娘亲能给她寻个好去处，观音菩萨坐下玉女的位子问问她中不中意，此一去没个三五百年也修不出什么名堂，当年娘亲心系你爹爹遂未成正果，她要真有意，此去一可随了她的心愿，二可替娘亲完成夙愿。莫要困在那小庙里委屈了自己，虚度光阴。她若不是真有意遁入空门，凭她是哪吒三太子的女儿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只等她自己想开了，早些回家。”

哪吒在一旁听炸了：“小龙女，你说什么呢，我的宝贝女儿好端端的去什么紫竹林，修哪门子练，谁爱去谁去，反正我们粼儿不去！”

哪吒面向儿子：“你姐姐随我，她最怕闷，在那庙里一待就是大半年，天天诵经参佛，人还不给闷傻了，你跟她说就是天塌下来，爹爹给她顶着，千万别为了不相干的人作贱自己，爹爹从小如珠如宝的宠着，可不是为了让她长大了去受气的，要我说他们俩小爷谁也看不上，让我女儿遭这份罪，小爷的女儿遭不起这份罪。”

哪吒说着眼圈红了，小龙女见她的哪吒强忍着泪，整颗心都酸了，她相公是个火爆潇洒的男子，如今为了女儿的婚事，操碎了心，胀红了眼，她难免生出几分怪责女儿的想法，粼儿随了哪吒的性子执拗固执，可却没有哪吒的果断和敢爱敢恨，她气女儿怎么就不敢试一试呢，这样躲着，要躲到几时才是个头，事情摆在那里躲着是没有用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才是道理。

“告诉你姐姐，她爹爹为他没少偷偷抹泪，她要还孝顺，就早些回来探望，别让再让她爹爹伤神。”

李家小弟传话传出了精髓，颇有几分她姐姐年幼时做信鸽的模样，来了兴致，还要学着娘亲的表情，爹爹的动作，巨细无遗。

听完爹爹娘亲的话，李家小女儿睁开眼，合十的手终于算是放下了，爹娘的话兜兜转转不过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女儿啊，爹娘一切都随你的心意，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别有顾虑，到时候不管选谁，凭你爹爹娘亲的本事，天大的事都能替你摆平。

怎么占尽了这样的好处，还不知足，她真该死，叫爹娘伤心了，由着性子做出一副青灯伴古佛的样子，可又没有做足一世的本事，贪恋着红尘呢，年纪轻轻的谁甘心啊。

她哭着扑进弟弟怀里，搂着弟弟的腰，“弟弟，弟弟，姐姐真没用，又贪心又不知足，白面馒头栗子糕没吃着，还让爹娘难过了，你可千万不要学你姐姐我，始乱终弃就该弃个干干净净，别打碎骨头连着肉，伤人伤己。”

李家小弟轻轻拍了拍姐姐的后背，一双眼温柔的不能再温柔：“姐姐，你看看你的模样，你看看你的家世，这世上千千万万的大好男任你去挑，姐姐别再难过了，大不了一女二夫，咱就吃着白面馒头，睡着栗子糕，他们要不同意，小爷就揍到他们同意为止。”

粼儿破涕为笑，这话是她那火爆脾气的好爹爹能说出来的话，自家弟弟和爹爹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弟弟学着爹爹的语气，不过想逗她一笑罢了。

“就你会哄人，那些年轻姑娘们还不得被你迷的七荤八素啊。”

粼儿说着撑着地面要起身，久跪之下膝盖生疼酸麻，起来时差点摔个狗啃泥，李家小弟身手敏捷，忙拽着姐姐的手，将她提进怀里。

哪吒当初说要生儿子保护女儿，绝非虚言，李家小弟把娘亲和姐姐护的死死的，对外面的女子那是连个敷衍的笑意都没有的，除了姐姐和娘亲，还有一女子能让咱们李家小弟展颜，那人便是摩昂和莲花仙子的女儿。

说起来这又是另一桩青梅竹马的故事，俩孩子也随爹娘算是离不开青梅竹马四个字了。

爹娘谈完姐姐谈，姐姐谈完弟弟谈，这昆仑仙院快成了这一家子的恋爱圣地了。

那么要说成就仙侣哪家强，去昆仑仙院找太乙师尊就对了。

弟弟的肩几时这么宽了，姐姐贴近弟弟，鼻子嗅的勤快，“弟弟，弟弟，你是不是中午吃猪蹄子了，汤汁弄在身上了吧，好香啊。”

李家小弟无奈的摇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张油皮纸，上面是块肉软入味的酱猪蹄。

什么馒头糕点瞬间被抛在脑后，果然谁也不如自己亲弟弟会疼人，知道她在这寺庙里没什么油水，还特意拿了肉来。

“慢点吃，谁跟你抢了，别噎着。”李家小弟抚摸着姐姐的背，摸摸鼻子，淡淡道：“姐姐，我刚刚在门外遇见你的白面馒头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儿，整个一杂粮卷饼。”

啃着猪蹄子的嘴停了，眼里有些模糊，她迫切的想知道他究竟等了多久，她刚来时白面馒头来求她回去，被她拿扫帚赶了出去，那时候栗子糕在哪？若不是一直没走，哪有那么巧，刚好就能撞见他。

她狠咬了一口猪蹄子，拎着裙子一路小跑，来到庙外，山坡上一处茅草屋，门口几棵桃花树桃艳争芳，风一吹雪似的落，她立在庙门边，扶着，指尖捏的白了，手上松了劲儿猪蹄子滚到了脚边，粘了土，不能吃了。

白面馒头立在茅草屋前，桃花树下。

“粼儿。”

他喊着她的名，嗓子抖了好几抖。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鬓边的发是为了谁生生熬成一缕刺眼的白。

这白面馒头正是她那苦命的竹马，结下过娃娃亲的爹爹的老友朱雀之子熹儿。

“你傻不傻，还在这过上日子了，你爹爹娘亲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要在这念一辈子经，你就在这守我一辈子啊？”她哭的稀里哗啦，想往前走，却挪不动脚。

“我来之前见了爹爹娘亲的，他们许我等你几年，可没说几年到底是几年，我想着以你的性子应该用不上几年就会出来找他，到时候我就死心。”

“谁准你自作聪明的，谁说我一定是找他的。”

少年暗淡的眸亮了，这股希望硬将灼灼桃花比了下去。

“粼儿，我抄了许多个一千遍，你小时候总让我给你抄写，从小抄到大，不写手还痒呢，不过你猜猜我这次抄了什么？“

她摇头，拿手臂遮着眼睛，遮不住泪水顺着脸颊淌，一滴一滴咂进土里，溅起细腻的尘，升腾出一股细烟。

他说：“我抄的是，愿我所爱之人，和她的有情人终成眷属，远离一切艰难困苦。”

他向她款款走来，触手可及的距离，停下，拿下她遮着眼睛的手，与他四目相对，不容错过。

“等你出来找他，我就进去，我不像你，你知道的，我进去就真是一辈子了。”

这一招是险招，赌上了他们从小到大的情分，赌上她的善良和她的不忍。

粼儿扑进他怀里，攀上他的颈，轻轻一送，吻上他的唇。

“你什么时候这么自信了，你忘了我是谁吗？要是不喜欢你，别说你进去念一辈子经，就是现在死在我面前，我眼都不会眨一下，我爹爹说了，叫我一定挑个自己喜欢的，天塌下来他扛着，谁也威胁不了哪吒三太子的女儿，听见没。”

粼儿曲指敲了下他的脑袋，轻轻的，带着几分娇柔。

“所以你这是......”白面馒头有些不可置信。

李家小弟跨过门槛，经过二人身边，拍了下少年的肩膀，驻足，笑开：“姐夫，早点儿带我姐姐回家，我爹爹那关，可不好过呢。”

如此便算是定下了，白面馒头过了弟弟这关，还要过爹爹那关，回家路上，她思虑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这半年他怎么样？”

“他吗？自你进庙以后，他夜夜笙歌，灯红酒绿，迷乱至极，把寝宫当成了花楼，天君勃然大怒，罚了他去东方蛮夷之地驻守，说是等他诚心悔过了，再回天庭。”

真是奇怪，心脏没来由的抽疼，到底是为他夜夜笙歌，还是为了他被罚去驻守，管他呢，跟她没什么关系了。

他垂眸，强忍着扯了个笑：“粼儿，没进三凤宫的大门，我都许你反悔，你好好想一想罢。”

“你可真大度，是不是没和你洞房之前，你都许我反悔。”

“不！不是的，就这一次，我许你反悔，进了三凤宫的门，你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也不能把你和我分开，哪怕是你自己。”

熹儿对她一向逆来顺受，她是头一次见他这样狠戾的眼神，看着她。

往事种种浮现，历历在目，他小小的一人儿在书案前写字，各种好吃的都先递到自己嘴边，从小到大一直将自己护在身后，就像爹爹护着娘亲那样，还有刚刚他立在桃花树下，为自己熬白了发。

熹儿从来不是什么白面馒头，上好的一块糕点，甘愿为她做了食而无味的白面馒头，情绪尽数隐藏，不过是为了他的小青梅能够快乐。

转眼间来到三凤宫门前，她执着他的手，坚定不移，跨过门槛。

二人站定，她举起手在他眼前晃啊晃，开口是不容质疑的坚定：“看见没，我不反悔，绝不反悔！”

一阵凉风袭来，紫藤架上的枝叶簌簌作响。

紫藤架下一藕一龙盯着二人愣住了。

小龙女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了，茶水洒了自己一身，看了女儿身边的人，暗暗扶额，一脸忧伤。

哪吒兴奋大喊，冲上去抱着女儿转了一圈，“小龙女，你看小爷说的没错吧，你输了！哈哈哈哈哈”

小龙女悻悻：“是熹儿最好，我输的心甘情愿。”

李家小弟看着一脸懵的姐姐姐夫，轻轻咳了一声，解释道：“是这样，我跟爹爹娘亲讲了讲白面馒头和栗子糕的典故，爹爹押白面馒头大获全胜，娘亲押了栗子糕，惨败。”

李家小女儿的婚事尘埃落定，定于下月初三完婚。

李家小弟偷偷凑到姐姐跟前，小声道：“娘亲可输惨了，她好像跟爹爹赌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娘亲到底赌了什么啊？看见我嫁熹儿她竟然都提不起兴致。”

“我也不大明白，听爹爹说什么以后日日都有鱼酥吃。”

兄妹二人对视一笑，意味深长，异口同声。

“嗯，此鱼酥非彼鱼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