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正门进了云轻殿,卫燕立在殿门前,神色淡淡,苍白的面上目若沉潭,与雪夜里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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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在前,她在后,直到进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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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细细端详了一下云轻殿,雕梁画栋,珐琅淡彩,冬日烟蓝的腊梅插在白底的釉瓶里。她停下脚步,出声道:“这儿,很漂亮。比昭莺想象的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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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一顿,懒洋洋道:“昭莺殿下想的有多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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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道:“大概同昭莺母妃的宫殿一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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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觉失语,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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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替她斟了盏热茶,温枕阳接过来捧在手心里。碧绿罗裙外罩着金线大氅,她的脸庞攒在羽毛里,等了很久,僵硬的身体才从说错话的尴尬里放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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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卫太子不说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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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道:“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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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竟真撑起下巴,像模像样想起来了,过了半晌,摇摇头道:“想不出说些什么。昭莺和殿下还不是很熟,想来也是没什么话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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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不紧不慢的斟茶:“那昭莺公主还敢进本殿下的云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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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听,大大的杏目心虚的眨了又眨,纤长的睫羽如蒲扇般投下鸦青的影。温枕阳捏紧了袖角,卫燕注意到她一紧张就会捏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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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意味的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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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道:“殿下是要赶昭莺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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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望到她泫然若泣的神情,两颗透亮的泪珠似乎就要滚落出来。他叹道:“无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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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得寸进尺道:“那昭莺可以经常来见殿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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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倏然一僵,温星郡的脸瞬间浮现在他眼前,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怨憎。他漫不经心的摸上自己脸上残留的红肿,低笑道:“昭莺殿下的太子哥哥可不会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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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告了温星郡一状的同时,把温星郡这锅推给她解决。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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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美人好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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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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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道:“没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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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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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喝完热茶,小声笑道:“你不要嫌弃昭莺烦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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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道:“昭莺殿下倒真是有趣,一会儿是殿下,一会儿又是你你我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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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愣了一会儿,解释道:“昭莺的礼数学的很晚...习惯叫你我了,有时候便改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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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怯生生的抬头看他,似乎生怕从那人眼里看到一丝自己不知礼数的厌恶与嫌弃。末了末,仍然笑道:“见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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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了良久,卫燕也不言,松墨的轻烟氤氲在冬日的水雾里。温枕阳正欲告辞,从身后传来卫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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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雪白的面上目含疏星,长眉入鬓,一转过头,淡薄的唇角掠起惊鸿般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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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袖角都快被捏破了,紧张的要命还要答应他常常来玩,难过的快哭出来,眼泪下一秒就要像断线珠子一样纷杳而至,还能勉强自己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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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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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觉的,声音似掺蜜般的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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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又下起小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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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今日的夜,些许是七分雪色,二分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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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伴做流水迢迢,归去这风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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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芳来赴,万花好梦,但留舞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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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燕亲自拾了一把竹青的伞,塞进少女的手里,冰凉的手指碰到肌肤,带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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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道:“昭莺,外面下雪,你好走。”雪积三分,温枕阳有些蹒跚的走回去,她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一眼,年轻的敌国质子依然在廊下等待有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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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说是狠辣,却也意外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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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自小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下成长,卫燕见过过多宫闱的冷漠与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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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见得不少,多情的人却未曾分一毫给予年少的卫燕。譬如原世界的温红雪,卫燕一直暗暗喜欢她,只可惜她对卫燕除了嫌恶便还是嫌恶,也难怪卫燕最后黑化成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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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攻略卫燕,唯有以真情换真情,越是鲜活真挚,越是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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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撑着伞,快步回到自己殿中,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一直忘了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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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似乎让她在殿里等他来着,然而自己完全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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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掀开澄黄的竹帘,孟国太子正坐在蒲团上,阴沉神色布满一张细眉凤目的俊美面庞。久等不遇,他搁了瓷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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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莺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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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春枝瑟瑟发抖:“奴婢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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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了目:“去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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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春枝就要遭殃,温枕阳连忙掀开竹帘走了进来,她并没有什么拉别人下水的恶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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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枕阳道:“太子哥哥,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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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星郡脸色稍霁,哂道:“你倒知道你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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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又是一副欲掉泪的模样,太子叹了口起,放缓了语气:“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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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昭莺能去的地方不多。”她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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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莺,你倒不如说,你去了卫太子的宫殿。”他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眸底铺展着一层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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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昭莺,本殿下真是不明白,本殿下对你样样都好,把你当做红雪一样的疼着照料着,你为何还是不肯同我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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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星郡微微凑近,一边挥手令侍女退下,一边瞧着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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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莺未曾这样想,自母妃逝世后,确然是太子哥哥待昭莺最好。昭莺...把太子殿?下当做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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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卫太子呢?”温星郡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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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没有同龄人愿意同昭莺玩,昭莺把卫太子当做玩伴。”她犹觉不妥,悄悄抬眼看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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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恍似沉默了一阵,半晌,他笑道:“昭莺,本殿下同你讲个故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