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勤劳的柴夫，你是不是迷路了，需要我给你指路吗？”

“这趟路我来回走了几十年，怎么迷路？”柴夫不屑挥挥手。

“美丽的少女，看你行色匆匆，是否需要帮助？”

“啊，非礼啊！”女子撒腿就跑，边跑边叫。

年轻的土地挠挠头，随便找了颗大树靠着，欲哭无泪，觉得做神仙的生活也太无聊了，想找个说话的人都这么难。

这时从林里走出一个小女孩，扎着双马尾，一蹦一蹦地经过土地，然后将一枚桃花令丢在了地上，转而惊慌失措得看向土地。

“土地，你看见我的桃花令了吗？”

“啊？我找找！”土地眼睛一亮。

2

“土地，整天假装丢东西过于尴尬，不如今天你就陪我聊聊天吧。”

小女孩小木几乎每天都会上山，陪着这个寂寞的土地，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讲过去的故事。

土地本是道观里的一株桃树，被放任在道观野蛮生长，就是结不出果子。

道观经营惨淡，只有女道士和徒弟两三人，日子平淡无奇，女道士闲来无聊便经常坐在桃树下和他讲话，前朝旧事，道法心经，无话不讲。女道士的佩剑上总挂着一枚桃花令，挥舞时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其实女道士道行很深，耳濡目染下，桃树渐渐有了灵性，成了桃妖，后来更是渡劫成功，成为了最年轻貌美的土地。

而女道士却在战乱时期，为了保护一方百姓不受战乱之苦，选择接受诅咒，每一世活不过十五岁。

“她就是一个话痨，所以我也修炼成了一个话痨，山上的草草木木都嫌我烦，可我只是想找到她的转世而已。”土地叹叹气。

“那你如果找到她了，会和她说什么？”小木问道。

“你我相遇，何其有幸。”这是她对他说得第一句话，被还在混沌中的他牢记于心。那日他不受控制，为她撒下一地桃花。

小木还小，似懂非懂，不知道该对触景生情的土地说些什么。

远处一盏孔明灯冉冉升起，随后一盏又一盏，不一会便飘上天空，夺走了原本属于星星的光辉。

这些孔明灯承载了无数人的希望和期盼，飘上天空向神明祈愿。

“爹爹说今天是正月十五，要放孔明灯祈福，土地土地，我能不能向你许个愿望？”小木的眼睛亮亮的，孔明灯在她眼里印下星河。

“看在你陪我聊天的份上，我答应你。”土地摸摸小木的头。

“郎中说我得了肺痨，活不久了，我爹爹一个人，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他，我怕……”

“你今年多大？”土地打断她的话。

“十四，还有三个月就满十五了。”

“放心，你一定不会死的。”土地心里一紧。

3

当土地捏着历经千辛万苦，跪了三天三夜才从太上老君那里求来的灵丹，正兴冲冲回来准备为小木解除诅咒时，她的墓堆已经长满了杂草。

土地忘记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数百年前，是她日夜的话语让他有了灵性，继而成仙，数百年后，又是她来找他说话，为他解闷。

他靠着那枚桃花令才得以认出小木是她的转世，却依然没有成功打破这个诅咒，如今只能暗中帮助小木的父亲，保其衣食无忧。

土地在阎王殿前长跪七日也没问出她的下落，还是谛听心软，告诉他，她已经厌倦了人间沧桑，选择进入畜生道，从此恐怕再难相见。

4

山上的草草木木觉得，话痨土地突然不说话了，整日盯着一枚桃花令发呆，它们都很不习惯，觉得这片树林过于安静了。

一只小兔子蹦跶着过来，趁土地不注意，叼起桃花令就窜了出去，等土地回过神，兔子早已不见踪影。

土地宛若疯魔，疯红着眼在山上转悠，恨不得把整座山翻过来。

桃花令不见后，土地更加郁郁寡欢，不吃不喝，只幻想着再次见到她时的场景。

5

从地府归来已有一段时间，每日呆坐树下，始有桃花开，土地这才惊觉又一年冬去春来，又一年四月十五。

一阵风吹来，裹挟着桃花在土地身旁飞扬，久久不落，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看自己身后这株桃树。

一枚桃花令在桃花的包裹下缓缓落在土地的手中。

土地呆滞了，突然发疯一般抱住桃树，泪水止不住的流。

“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其实还有半句，”土地无视其他花草的议论，一字一顿道，“我能言语，你善倾听，你我相遇，何其有幸。”

作者：镜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