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第一世）

棠梨煎雪·第一世

初春时节，冰河解冻，青鲤在春水中游弋。

棠梨花开满树，枝头却仍有着未化尽的春雪。

我漫步在棠树林中，抬头张望，看见枝头仍有细雪，便上前轻轻触了触，细雪纷纷扬落，好似落花。

“欸，小朋友，莫去动它。今儿把这雪收集起来，可有好用的呢。”一个声音制止了我。我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女子，歪着头对我笑。

——莫不是梨花仙罢？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样，笑意盈盈，眼角弯弯，一身青色长裙，宛如花神。

“有什么用啊？”我从来不见外，大大方方开始攀谈。

她弯起嘴角：“旧年的细雪，然后采集今年的棠梨花，可以熬制棠梨酒呢！”

“真的吗？”我两眼发亮，“那你什么时候做好？”

她从头上解下一根木钗：“下次请你尝尝。喏，这是我们的约定。我叫有湫芒。”

“顾玖倪。”说着便看起了手中的钗子。

一根小小的木钗，雕刻了一树梨花。

我突然想起来，家里似乎也有一支木钗，上面描绘的，是一枝海棠。

时光似水，小暑悄悄在指缝间流逝，棠梨果垂在枝头。

我如约而至，她也在树下等我。

那双眸子仿佛会微笑，对我眨了眨。

我报以浅笑。

不须只言片语，只须几瞬目光，我便能解得你的意思。

“你来啦。”

“嗯。”

遂采起了棠梨果，她给我解说着，我没有多少言语，默默聆听，目光在那张脸上流转。

“欸，小家伙，你听进去了吗？”她在我眼前挥手。

我回神：“奥。”

她笑：“看什么这么入迷？”

我没有说话。

采拮到果子，先进行破碎，把每一粒种子破裂。随后立即将果浆与果梗分离，酿造果浆，再后分离取汁，澄清......（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搞了）

她取出一个酒罐，将汁水倒入，道：“把它埋在树下，说不定过几天就可以喝了。”

我不甚在意，拿出帕子帮她轻轻擦去额前的汗水。

如果可能，我希望一辈子都不会失联，也许往后的征途就是星辰大海。

待到冬月，我兴致冲冲披上朱红大氅，向树林跑去。

大地一片粉妆玉砌，一派好光景。

她已经在树下等了，披着一身雪白色鹤毛毳衣。

裙裾偶然间沾染了雪，并不妨碍我的脚步。

接过递来的酒，她怀揣着暖炉眸子带笑。我细细押了一口，意外发现这春酒竟然如此甜。

她凝视着我：“天有些冷，要去我屋里看看么？”

我点头，她领我穿过一片树林，来到河边的一座小木屋。

“你平时都一个人住吗？”我问，提起裙摆踏入门槛。

“是啊。家里人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了。”她小心翼翼的托着我的手臂入门，点燃了石炉中的火。

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月挂柳梢头。

烛火惺软，摇曳着映出她的脸。她兴致十足地和我聊着，我有搭没搭的应着，注视着那双闪光的眸子。

早春暮春 酒暖花深

便好似一生心事只得一人来解。

往后每一年，我都会去喝她的棠梨酒，次次不落。

总角宴那年却被告之，我要订婚了。

她看了看我，没有说什么。帮我整理了一番衣衫，徐缓道：“我也要走了。去姑苏那边。”

“记得给我写信。”她眨了眨眼，我却看到眼角的水光。

这是最后一次见面。

我甚至没有告诉她。

“我喜欢你。”

雨水沾染衣襟，我单手撑着油纸伞，看着她的来信。

“安好，勿念。”

雨中灯市欲眠，原以萧萧数年。

我似乎感到，她在门前轻轻叩响，为我端来一杯棠梨煎雪。

点燃炉火，能否消去，你一路而来的半生风雪？

【公元前19年，顾家千金隐姓埋名于市井，逝于棠梨树林的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