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挽

魔界，固城王府。鸟族长老隐雀暗中前来，正在与固城王密谋大事。

　　“此话当真？”固城王一脸狐疑，犹豫不决。

　　隐雀点点头，阴险笑道：“自然是真的，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百鸟哀鸣之象做不得假，那火神殿下现在哪怕不是命悬一线，也绝对是元气大伤了。尽管穗禾公主将此事极力压下，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固城王，此时正是魔界进攻天界的最好时机。”

　　隐雀煽风点火继续道：“这几日栖梧宫大门紧闭，对外宣称火神殿下闭关修炼，您觉得可信吗？”

　　固城王疑心病很重，继续问道：“如果本王没记错，鸟族是归顺于天界的，你却故意将此事告知于我，那你图的是什么？”

　　“鸟族的实际控制权都在穗禾一个女娃娃手里，我自然是看不惯。我不过是想借魔界的势，让鸟族脱离天界，助我夺得鸟族族长之位。”隐雀和盘托出，他自知和固城王是一类人，唯有直言不讳、将自己的野心彻底暴露出来，才能获得他的信任。

　　固城王目光转了转，不知在考虑什么，他沉默片刻道：“此事我还要与魔尊细细商议。你不妨将这个消息同时透露给妖界，妖王一直以来野心不小，却碍于火神之威不敢轻易出兵，他表面上装得爱好和平，这几千年却都在暗地积蓄力量，准备在时机成熟后给予天界致命一击。”

　　隐雀冷冷一笑，倒是没想到魔界竟然这么怂，如此惧怕天界战神，现今绝佳的机会就摆在眼前却还在举棋不定。

　　栖梧宫。

　　旭凤醒来不久就开始去洗尘殿处理这几日遗留下来的各项事务，锦觅暗自忧心，却并未阻拦。见旭凤虽然精神大好，却依旧神色恹恹、胃口也不是很好，锦觅就变着花样给他做各种美食。

　　可惜旭凤却根本吃不下什么，寥寥几口后就有些歉意地看着锦觅。即使旭凤尽量装作平复如故的样子，锦觅也察觉出这次旭凤的伤势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凤凰”，锦觅见旭凤一整日都待在洗尘殿，决定拉着他到庭院透透气。她笑意盎然地从袖中取出一件晶莹剔透形如叶片的物什，献宝般递给他，“我做了个小玩意，送给你的。”旭凤愣住，脸色微白。

　　锦觅俏皮地笑笑，解释道：“这是春华秋实。你把它放在你的心口，用灵力催动，便可以化出整个春华秋实的美景。朝春暮秋，可以延续一日呢。”

　　“春华秋实……”旭凤低声重复，意味不明。

　　“你是火神，便是夏日炽阳；而我呢，便是冬日霜雪了。如此，正是四季都齐全了。”锦觅笑语嫣然，叹服于自己的奇思妙想。

　　“锦觅”，旭凤轻轻唤她，缓了片刻才悠悠问道：“这春华秋实是不是你用一瓣真身炼制而成的？”

　　“你怎么知道的？”锦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满脸懊恼、小声嘀咕道：“本来是想瞒着你的。”

　　旭凤恍惚间想起前世在魔界漫天红霜飘飞的绝美景象，当时他只是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如今听她亲口证实，一时竟有些承受不住。旭凤蓦然胸口剧痛，他连忙转身背对锦觅，双目微阖，忍不住吐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锦觅慌乱地跑到旭凤面前，用袖子擦拭他唇边的血迹，忧虑道：“凤凰，你的伤怎么都不见好呢？”

　　“锦觅，是我对不起你。”旭凤轻声道，目光深邃幽远。他轻柔地接过锦觅手中的春华秋实，放于自己的胸口。只见红光一闪，春华秋实缓缓消失。“我把它放到我的一魄中，保证好好护着。”

　　转日，洗尘殿内。锦觅将熬好的汤药端来，旭凤笑着接过，却突然一阵乏力，手微微一抖，他连忙将碗放在桌子上，不动声色。锦觅未觉出什么异常，只是冲旭凤俏皮地笑笑，乖巧温顺地跑去给他磨墨。

　　这时，燎原君突然匆匆过来，将一封密函递给旭凤，神色凝重。旭凤展开信笺，上面只写了寥寥四个字：妖界起兵。

　　旭凤眉目清冷，轻抖手腕，纸笺转瞬燃烧成灰烬。

　　“这是我们派去潜伏在妖界的暗探传来的消息，怕是错不了。殿下，妖界的目标不言而喻，如今您身子未愈，还是不要冒这么大风险了。天界又不是没人，此战您还是当避则避为好。”燎原君急急道。

　　“我若不去，不是正中别人下怀吗？”旭凤摇摇头，意已决。

　　“殿下，可是……”燎原君心中焦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被锦觅打断了。

　　“我陪你去！”锦觅听着两人的对话，对发生的事情大概猜到了七八分。见旭凤看向她，锦觅连忙保证道：“我会乖乖待在后方不给你添乱的。我可以做个后勤人员啊，我会做饭、会变灵芝仙草，还略通医术可以给将士们看看病。而且、而且我还一直戴着你送我的寰谛凤翎，它不是能佑我平安祥和吗？”

　　旭凤了解她的性子，知道就算不带她去，到时候她也会有一百种方法偷偷过去的。于是便点点头同意了，至少锦觅在自己的视线中，他还能好好护着她。

　　“那我先回洛湘府收拾东西，之前急急忙忙来栖梧宫，好多东西都落在那边了。”锦觅见旭凤答应了，她顿时笑容灿烂，转身匆匆离去开始准备各项事物。

　　燎原君靠近一步，“殿下，栖梧宫已经封锁消息，这妖界是如何知晓您受伤一事的？”他顿了顿又问道：“是否需要彻查栖梧宫，找出内鬼？”

　　旭凤摇摇头，一针见血道：“应该不是栖梧宫的人。百鸟哀鸣，我倒是未曾想到会出现如此异象，怕是鸟族中某些人居心叵测、图谋不轨。”

　　燎原君还想再劝，“妖界养精蓄锐多年，殿下您如今元气大伤、还需静养才是。”

　　旭凤长叹一口气，悠悠道：“区区一个妖界倒是不足为惧，我只是担忧一旦战况胶着，他们坐实我重伤之事，到时候妖魔两界恐怕会联手对付天界。”

　　当天下午，天帝即命旭凤领五方天兵天将，明日启程、迎战妖界。

　　紫方云宫。

　　旭凤长跪于殿中，缓缓道：“此战若能凯旋，母神能否答应儿臣一件事？”

　　“旭儿，你既是战神，又有哪一场仗不是胜利归来的？”天后皱着眉反问。

　　旭凤并未回答，只是道：“儿臣已将自己的寰谛凤翎赠予锦觅。”他的弦外之音不言而明。

　　天后看着仍旧端端正正、温顺乖觉跪在自己面前的旭凤，她甩甩袖，叹了口气，无奈道：“穗禾昨日突然造访，说无意与你缔结连理，你们之间仅有兄妹之谊，不过鸟族上下依旧愿意全力支持于你。”天后想着旭凤即将出征，这几千年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不胜数，他一路摸爬滚打、冲锋陷阵，实属不易。她难得母性发作，继续道：“罢了，你若真心喜欢锦觅，娶她为妻也未尝不可，我不会再多加干涉了。”

　　“多谢母神。”天后微愣，看着旭凤对自己行了一整套跪拜大礼。

　　锦觅回洛湘府收拾行李时，将自己炼制的人参首乌膏和灵芝养颜膏分别送给水神爹爹和临秀姨，并和他们告别。

　　“你这才在洛湘府待了几天啊，就急着回栖梧宫，那里有什么好的？”看着女儿上赶着往火神殿下身边凑，水神七分惆怅三分不满。

　　“我要回去照顾凤凰。”锦觅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她犹豫片刻，估计水神爹爹要是听到自己准备随凤凰上战场，虽然只做个后勤人员，但爹爹知道后八成会把自己关在洛湘府，还是不说为好。

　　“照顾？他的伤还没好吗？”水神略微惊讶，心里暗暗想着自己上次出手还是重了些。

　　锦觅内心升起不妙之感，问道：“您怎么知道他受伤了？”

　　“他没和你提起过？”水神更加诧异。

　　“未曾。”锦觅摇摇头。

　　见锦觅眸中充斥的探究之意，水神无奈解释道：“是为父意气用事了。那日火神殿下前来看你后，我为考验他对你的真情，也因他是天后之子我为泄一时心头之恨，让他接了我三掌。”

　　锦觅抿着唇，感觉天旋地转，她有些站不稳，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甚至不敢深入去想当时凤凰究竟是何种心绪。难怪凤凰的伤势迟迟不见好转，他受伤是因为她，他伤上加伤还是因为她。

　　“我这么爱他，您为何要如此对他？”锦觅颤声道，情绪突然有些失控，“长芳主和您说了那么多事，却不知她是如何诋毁凤凰的，也不知她可有提到过陨丹？我从小服下陨丹，灭情绝爱；我从小被关在水镜，不被允许接触外界；我从小受迦蓝封印，灵力修行受阻，还天真地以为自己是颗天生天养的葡萄……她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好，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

　　锦觅任由两行清泪流下，“是凤凰，带我见识到外面的广阔世界；是凤凰，长跪在斗姆元君面前求她替我解除迦蓝印；也是凤凰，拼着重伤也要去除我体内的陨丹……”锦觅近乎泣不成声，“那日凤凰来见我时，他刚取到圣水不久，已是重伤之躯，您有什么资格以考验他对我的心意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伤他？”

　　“我这几日趁着凤凰修养，翻了他之前看过的经书，查到玄天圣水可以在九幽雪山取得。我不敢细想他当时的遭遇，因为仅仅看到“雪山”二字我就已经受不了了。雪山、雪山，凤凰身为火神，最惧寒冷。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凤凰都为我做过些什么？”

　　“你们究竟知不知道凤凰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啊……”锦觅泪流满面道，她缓缓蹲下身子，声音哽咽。

　　水神神色复杂，他确实不知其中的曲折隐情。那日火神殿下说他身体不适，自己也只当是敷衍之言，如今看来真的是错怪他了。

　　漫漫长夜，月明星稀。栖梧宫内，旭凤神色冷冽，拨弄着凤首箜篌，演算天界与妖界这一战的胜机。燎原君立于一侧，欲言又止，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旭凤悠悠道：“生灵涂炭，我不忍见。就算逆势而为，也要坚守到底。”

　　箜篌在侧，旭凤轻轻按弦。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目光却是熠熠生辉。

　　铿锵之声，如凤鸣九天、清越无双。

　　不多时，锦觅突然神色匆匆地冲进来，微微喘着气。旭凤见状起身来到她身边，抬手拭去她衣袖的尘埃，无意间瞧见她海棠红衣裙摆沾染了许多泥泞，又弯腰给她的裙摆轻轻系了一个挽结，如此既不耽误行走，也不易粘带尘土。旭凤温和笑道：“怎么风尘仆仆的，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锦觅并未回答，只是紧紧抱住旭凤，将头埋入他温暖的胸膛。旭凤回抱着她，不再多言。

　　良久，锦觅才嗓音沙哑地闷声问道：“凤凰，这一战胜算有多少？”

　　旭凤轻轻拍拍锦觅的背安慰她，温柔笑道：“本来只有八成胜算，不过有你在我身边，自然是十成胜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