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红卫之兵又来抄家,她有些疲惫地靠着墙,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忍受多久,她怕她撑不下去,她更怕,她望向旁边,挡在她前面,承受着远比她更多痛苦的丈夫会受不了。今天听到很多人自杀,她怕他…
“阿清…”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安,他抬起头来,“阿清,不怕,很快会过去的!”他拉住她的手。
“嗯。”她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
“你在看什么?”她看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看得入神的书,问道。
“**故事集 ”他扬了扬手上的书。
“你可真有心情。”她斜瞥他一眼。
他一笑,“阿清,别这样,来,我给你讲一些有意思极的故事。”说着,把她拉过去,揽过她的肩靠在他身上…
她气笑,这人,在受到这么多沉重打击和暴虐的对待后,没有变得阴郁不堪,却似乎变得更加豁达。
心中不安顿消,她无奈地摇摇头,轻轻地把头靠过去。
“打倒他们,打倒资产阶级”
“无产阶级万岁”
“造反有理…” …
耳边喧嚣尽褪,脑海中只剩下跟他有关的一幕幕,
她想起,初次见他…
那一年,春光正好,阳光下,少年身着白衣,低头缀笑,眉目温柔…她一见到,便失了魂…
她想起,他挥豪洒墨,落笔成书,意气风发,万众瞩目…
她想起…被诬陷唾骂时,他安静地孤坐窗边,望着窗外,不争不辩…
她想起前几天,坐在地上的他温柔地对她说“阿清,不怕…”
各种各样的他争相出现在她脑海,温和的、耀眼的、狼狈的…然后统统幻化成眼前那个实实在在,正被鞭打的人,她突然有点忍受不了,他不该被这样折磨的,他本该是受人尊崇的老师,如今…却要受这种屈辱…
她不懂,他何错之有?他们何错之有?他教书育人,她救死扶伤,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种对待。
她痛苦地跪倒在地上,她想起她那堂堂正正、刚正不阿的父亲,想起他为含冤的知识分子辩污,却被冠上同党的罪名,逮捕入狱。想起他一生救人无数,如今却被所救之人诬陷…
这世道究竟怎么了?是非颠倒,正不胜邪…
“阿清…”
“回来了?怎么样?我父亲…”
“阿清…”他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你父亲他…”他顿了顿,偏过头去,“在狱中自杀,已经…去世了。”
'啪'远处似乎传来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
“阿清,走吧…”面前女子已经滴水不进地跪了近一整天,他不忍看她再这样下去。
“…走吧。”良久,她站起身,低着的头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握紧她的手,扶着她往山下走去。
“阿清,累不累?”
“阿清,快到山下了。”
“阿清…”他突然顿住,皱着眉看着不远处,“地上好像有人,”他低头对她说,“我去看看。”
“阿清,他受伤了,很严重…”他转过头看她,神色有些古怪。
医者天性,她不由地走过去“我看看。”
他站起身,失去他身子遮掩的脸暴露在她眼下。
她目光一凝,
“呵,真是报应。”她冷笑,躺着地上,被摔得头破血流的,不正是红卫之兵的某头目。
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鲜血直流的那个人,恨意难平。就是因为他,就是因为他们这些人, 她父亲才会惨死狱中,她丈夫才会一直受辱受折磨,她的家才一直不得安宁…
她转身往回走,空气中留下她冰冷至极的声音“我不会救他的。”
“阿清…”
“阿清,” 她闭着眼,“嗯。”懒懒地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
“嗯?”
“你会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