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人

　　村里来了个老人。

　　他已经在村口走来走去很久了。他身上那身黑粗布衣服显得他精瘦，一直傻傻地冲别人笑，倒有一口白白的牙齿，不过让这笑容显得更突兀了。

　　什么也不说，老是“嘿嘿嘿”地笑。他不做害人的事，只是整天走来走去，对着人傻笑。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好像习惯了这个傻老头的存在。家里剩了点热乎饭，用一个大碗装着递到他手上后再慌忙跑开。他接过，也还是傻傻地笑，也不是说一句谢谢，甚至都不知道点点头。

　　他是个傻子。大家都这么说。可他又不是傻子。一个孩子放学回来碰到傻子，傻子对他笑，颤颤巍巍地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果，糖纸上的污渍没能让孩子抵住诱惑，他小心接过，没有丝毫犹豫放在了嘴里。傻子咧开嘴笑了。牵了小孩的手慢慢往村口走，目光流露出少有的慈爱。

　　接着有人大喊一声“拐小孩啦！”说着追上傻子一把从傻子手里夺过小孩，看见小孩嘴里的糖果，仿佛更加坐实了“偷小孩”的事实。

　　周围围得人越来越多了，村民们小声议论纷纷，“还以为他真是个傻子，原来是想拐小孩！”

　　“亏得每次家里剩点热乎饭菜我都盛给他！”

　　也有人说：“这么大年纪，应该不会拐小孩吧！”

　　大家议论纷纷，傻子也不说话，低头沉沉地站着。他可能怕了。

　　孩子的母亲来了，大声哭喊一阵，对那个“解救”孩子的大嫂道了谢，大家都散了。

　　有人主张把傻子赶出去，村里有些年纪大的老人提出把它赶到村口那个牛棚了，冬天了，大家做个善人。没人会放弃这个做“善人”的机会。大家都同意了。

　　于是傻子就整天在那个牛棚里待着了。他想出来，只要他走进村子里，就有小孩拿石子丢他。他也不恼，只是总是傻傻地笑。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出现在村子里了。至于这个人还是不是在，村里的人都懒得理了。谁会管一个傻子，更何况傻子还打算偷小孩。

　　冬天过去了，入夏了。有人从镇里办事回来，看见傻子在村口走来走去，村里人开始念叨，“这个傻子还没被冻死呢！”“福大命大哦！”说完大家笑着走开了。

　　“大娘，你们村里有个叫戴双寿的老人吗？”

　　“没听过，没听过，我们这个村子都姓郭！”王婶摆摆手，心里纳闷，这些穿着制服，说话规规矩矩的人是谁啊？

　　一时间村里传开了，有人说是警察，有人说是上级来的领导，大家七嘴八舌地，没人知道是谁。恍惚间有人问了一句:“那戴双寿又是谁呢？”

　　“警察”最终带走了牛棚里的傻子。

　　“看来他真的是偷小孩的人贩子！”

　　“幸亏被抓走了，不然不知道又是谁家的小孩被骗。”也有人愤愤地说当初就该让他冻死。

　　“傻子”不再是“傻子”，他变成了“人贩子”。

　　春去秋来，一年又过去了。谁也不知道“人贩子”被判几年了。只是每家每户更加认真盯着自己家小孩，生怕不留心被人贩子抓走了。

　　过一阵子电视上播了一条新闻——我县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兵戴双寿老先生于今早去世。戴双寿老先生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亲人。包括只有几岁的儿子。他在战争中受了伤，立过功。组织找到他后，他得到悉心照料却还是因旧病复发不幸去世。电视上的黑白遗照赫然出现了“傻子”的那张脸。

　　郭村人全睁大眼睛，这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