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城中人

　　从前有个姑娘，姓谢。具体叫什么，程爻墨记不太清了。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曾经的那些人现在都变成了牌位放在祠堂里供后人祭拜。

　　那位谢姑娘的牌位在何处、坟又在哪里、无从得知。那时正逢大难，北宋渐渐就成了南宋——虽然那时候不这么说——程爻墨无功夫去打听详细也不愿知道消息，就这样过来了。也许她后来嫁了人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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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爻墨是徽州这片地区的化身、意识体，普遍被人们称作城灵。人们知道有这种城灵却不知他们的真正相貌，只在心中把他们当作神灵来默默尊敬着。不老、不死，永远青年人模样，这便是城灵的外在特点了。

　　徽州。两座山就隔出来一个镇子、一条河就切出来一支家族，当时程爻墨就住在黟县一个这样的村落里，跟黟儿住一起，除对外声称两人是兄妹外其余半字不肯透露。

　　谢姑娘是住在邻院的姑娘。她常着鹅黄裙裳，有时在屋中抚琴，琴声旋在空中、荡在巷间、越过高墙、飘啊飘地就飘进了程爻墨心里头。

　　他发现自己喜欢她。或是她身后跟着丫鬟从茶点铺子回来，行至石桥时和程爻墨擦肩而过，扬起嘴角冲他一笑；亦或是在观灯时两人撞见，她双眼晶莹弯眼笑着问安，每每他都假装镇定笑着回应，胸中却像有个算盘在猛烈地摇晃似得。

　　当他发现谢姑娘也喜欢着自己时已是次年元宵。那日灯会将结束时他俩一前一后地走在巷子里，此时大多数人仍在街上看灯，巷子里行人稀疏。程爻墨眼睁睁地看见姑娘走在前头，掏出一方蓝帕子给丢在地上，甚至微微回头瞧了眼，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用意过于明显，以至于程爻墨捡起帕子后都懒得喊句“姑娘等等”。他弯腰从地上捡起那方帕子，拍拍灰小心地笼在袖里收好了，耳边渐渐飞起朵红云。

　　他忽然想到先前在院中乘凉时，听见从隔壁院传来的谢姑娘口中大声诵的诗。她那时诵的是郑风和邶风中两三首，其中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句。还有众多细节处，先前没注意，此时一想细细一琢磨，竟然是两情相悦。

　　若不是黟县拦着，程爻墨差点就正月十六去提了亲，冷静下来后他仔细思考了会门户问题。虽说自己是儒商，这倒不影响娶亲；说不上多富贵却也不缺钱花，模样自评生的不错是个耐看货，漂亮诗文也作了不少……

　　“与子偕老……”忽然地，他脸上的喜色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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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说完了。”

　　“我于正月二十带着货出了山，逃到歙县去了。”

　　“我临走时跟黟妹说，差不多半年后就办白事罢，说我路上遇到贼人，逃跑时摔下山崖死了。是侥幸逃回来的同行人说的。”

　　“再也没能见过她。”

　　“再也没能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