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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由琐碎再由琐碎里的琐碎组成的。而奕欢讨厌这种琐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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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智旻总是这样,我行我素。
奕欢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自己炸掉。他还是照样在玫瑰庄园里端着他学来的闵家做派。
不过似乎很忙,每天都是伏案签名。
他的助理也常常来。
忘了说了,朴智旻的助理是苏可卿。
奕欢更不得不躲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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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智旻烦她是挺烦的,不过他还是挺有用的,在她郁闷的时候反倒给她一拳,把抑郁变成生气,她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和田柾国认识,也全由朝云牵的线,和奕欢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们看起来和谐又融洽,也和奕欢的孤僻毫不冲突。
庄园里房间很多,奕欢这个名义上的哥哥,自然有理由留在庄园里,托朴智旻的福,而田柾国从不速之客变成相敬如宾的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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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欢是后半夜爬起来的,大概三点多,她实在睡不着了。整个人清醒无比。她住在朝云以前的房间里。
扯开落地窗的窗帘,暗夜与世界混为一体。她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具毫无意识的傀儡一样来回踱步。
思来想去最后决定画画,她这个月的任务还未过半,必须得赶工了。
揭开放在角落里的画布,是一副半成品,本来拙劣糟糕的手笔她都不忍直视了。
她不想说自己是搞艺术的,因为种种原因,总是觉得自己灵感枯竭,失败透顶,不配拿笔。一拖再拖,都快把自己的饭碗砸了。
可是密密麻麻的绝望还是摆脱不掉,她一度不敢碰画笔。
行尸走肉,麻痹自己,永远不去面对,朴智旻嘴里说的失败的家伙也就是她了吧。
朝云一定不是这样的,她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美丽张扬,自信耀眼,她还活着的话,就是跳着舞的高贵绝艳的天鹅。
忽然间奕欢发现自己的画被动了手脚,她的心里陡然一惊,仔细端详起这副半成品来。
整体的色彩没有改变,可是有人将画上更深层次的暗夜与光影绘得更加具体了。
细致地勾勒着芭蕾舞群羽毛质感的轻盈,翩跹的舞步,脚尖,暗影。细节的地方令人叫绝,她的作品风格不会是这样的,毕竟只是一副半成品。
田柾国进过她的房间,难说的是还会有别人进过,提名朴智旻这个莽撞鬼。
她不想去猜太多了,可能是无心之失吧。在独自清醒的夜里拿着笔在画上涂涂抹抹,沾染,点缀,勾勒,描绘。
她确实是想画朝云,用自己的一切想象去神化她的形象,怎么高贵典雅怎么来。奈何水平就是这点,还没有能够完美的完善。
奕欢顿时有些气短萎靡了,她看了眼时钟,发现天外已经是黎明了。太阳酝酿着升起,夜幕逐渐退散,黑色褪出深蓝色,半轮月亮顽强挂在天边。
很想很想去瞧一瞧黎明里的新生。
不由分说,她甚至没有犹豫,穿上鞋就从房间里出去。
庄园里静悄悄的,可以说一切都静悄悄的,他们仍然在休息,而她的精神在狂欢。
确定自己打开的是空旷的庄园里的照明灯了之后,奕欢抬头看见的是一片黑压压连绵不绝的荒草。
有些寒冷的黎明,天光缓缓地在改朝换代,云霞千变万化,灰暗的世界,清晨的朝露,清新和腻人的玫瑰花芳香在鼻尖绕。
百无聊赖地赤脚一圈一圈地绕着圆形的浅水塘,旋转,转圈,打转。摇摇晃晃。
枯叶凋零浮在水面上,水底是夜里刺骨的体温,睁眼闭眼间她仍然被困在灰暗的庄园,可唯一的光照亮的是房子,轮廓在愈来愈亮的世界里逐渐清晰。
她魇足地坐在浅水塘旁的大理石阶上,看着淡粉色的红霞印染天边,太阳已经来了。
黑夜过去了,深蓝色的幕布被扯下,蓝白色的天空仍然被浸染着。
呼吸,睁眼,迷茫,支撑。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或者是只有她活着,再不济也只有她死掉了。他们忙碌,她闲暇。他们热血,她冷漠。他们活着,她死.了……
她一抬眼,温热的泪水便从眼窝滑落。
朴智旻你在这里干什么?
其实声音里面是很少有情绪的,只能通过说话人的神态和状态,判断。
他和他的声音都一样,淡淡的,糯糯的,是清晨里的一碗粥,他少有这样温和的时候,或者是少有这样在她面前卸下尖刺的时刻,像一个普通的朋友一样,不用嘘寒问暖,仅仅是关心就好了。
不修边幅的软发蓬松,睡眠留下的疲态挂在眼周,他的长相其实并不锐利,眼睛稍稍细长,嘴唇也是软乎乎的抿着,看起来不入流,却是浑身凌冽的气质让他大放异彩。
宋奕欢没干嘛。
她老实告诉他,将泪水等糟糕的东西胡乱擦拭了一通,也没有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毫不在意,踩着柔软的草坪如履平地一般,坐在她的身边。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庄园活过来了,灯一盏盏熄灭,黎明一寸一寸的消失,取而代之的清晨凉爽又亮堂,暖黄色微亮的晨曦洒在庄园上空,中世纪的记忆与岁月的泛黄的感觉。
朴智旻你说朝云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故意问起这个,搭上晨起他温和单纯的脸庞,似乎是毫无恶意。
他们之间本来除了朝云就没什么可以谈的了。奕欢对他的做法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依旧沉默,她本就只能一言不发。
朴智旻我想她一定不会怪你,她总是这样善良,也这样不害怕失去……势在必得的东西永远是她的,不屑于眷顾的东西就算是献祭给她,她也不会瞧上一眼。
奕欢对于他的胡言乱语感到有些震惊,他若除却喝了罪恶的酒之外,很少会提及真话,她所不知道的真话。
朴智旻你知道她葬在哪里吗?
宋奕欢地底。
奕欢如实说。
准确来说是他的心里,甚至也可能葬在田柾国的心里。
朴智旻替代品的曾用名是奕欢吧。
平淡的腔调,试探的意味,打量的目光,玩味的表情。
自己的名字就这样被他念在口中,缱绻而故意 。
奕欢惊呼
宋奕欢你……调查我?
她不可置信,虽然早已经有过这类准备了,也被他全面接手了。但摆在她面前的是过去被挖出来,她全是被暴露在强光下的无措。
闵铎铖对朴智旻的信任已经到了连这种秘密都告诉他的地步了吗?
立马跳起来,好像只有离他远一点才会安全。居高临下的视角看着他得意满足的表情,不寒而栗的感觉爬上脊梁。
朴智旻当然不屑于调查替代品劣迹斑斑的过去,也不想知道你所谓不得已成为替代品的理由。
他不屑地冷笑,慢慢悠悠地解释。
宋奕欢你想干什么?
奕欢瞪着他,全是警惕和戒备。
朴智旻不想干什么。
宋奕欢你撒谎。我不能相信你。
朴智旻你爱信不信。
僵持过后,无心恋战的他走了。奕欢愣在原地,枯叶在水里打旋,荒草和玫瑰一丛一丛地没过视线,“风吹草动,牛羊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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