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更漏子（4）

最后温昉顶着满身寒气回到了客栈。

若是平常，他一定会洗去身上的凉意再歇下，可是今天，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及旁的事情，匆匆除掉外衫就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扯被子时手肘突然触到温软，温昉翻了个身，就见蓝曦臣板板正正地躺在里侧，闭着眼睛睡得很是香甜。他不禁皱了皱鼻子，脸上难得地带上了一点孩子气，似乎是在烦躁有人霸占了他半张床。

他忍了忍，又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本以为会彻夜无眠，但意识却很快涣散，不过一盏茶便已然沉入梦乡了。

里侧的人动了动才将被触碰到的胳膊，侧耳听一番清浅绵长的呼吸声，这才放松了身体，彻底地软在了被褥中。

与温昉同食同寝的这些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竟叫他形成了习惯。倘若身边人晚归些时候，他是怎么也睡不着的，非要切切实实感受到身边人的温度才能松下心神。

不是没有唾弃过自己染上的这习惯，可是他左思右想也没想明白，这习惯如何竟比他十七年如一日养成的作息还要顽固？

蓝曦臣叹了口气，察觉到身边人似乎冻得蜷缩起来，不免皱起了眉。替人掖了掖被角，又将自己一半的被子盖到他身上，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神思恍惚间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过是还要借助他保全蓝家罢了……

殊不知，这恻隐之心本没有什么，可他心里这一番说辞，便多少带上了些自欺欺人的意味。

… …

次日，温昉已然恢复了平静，只在起身看见自己盖着两床被子时有些波澜。

莫非他昨日抢了蓝涣的被子去？

他摇摇头不再去想，套上外衫径自走出房门。

有侍卫急忙上前禀报，“公子，温统领不知怎的在门外跪了整整一夜，说什么也不肯起来，底下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您看这……”

“我知晓。”温昉脚步顿了顿，淡定地坐到桌边，垂眸道：“他想跪就跪着吧。”

原是招惹了主子……

侍卫哑然，不敢再求情，默默地低头退了下去。

坐在一边的蓝曦臣欲言又止了半天，轻声道：“青石寒凉，再跪下去恐怕腿就废了……”

温昉诧异地看向他，“蓝涣，他夺你佩剑、封你灵穴，你竟还会替他说话？”

“话不能这样讲，”蓝曦臣低眼轻笑，“佩剑是你下令让他夺的，灵穴被封是我技不如人，如此看，我何必怨恨温统领？”

听完这一席话，温昉更觉震撼，“蓝涣，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

他话未说完，蓝曦臣却可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不禁哽了哽。

直到用完早饭，温昉才懒懒起身，缓步走至温逐流面前。

“为何要跪？”

温逐流跪在客栈外的青石板上，因为被雨淋了一夜，形容狼狈，脸色苍白。

他抬头看一眼温昉，又低下头去，“忤逆公子，当罚。”

“我可说过要罚你？”温昉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凉意，令温逐流心头一缩。

“并未。属下自愿领罚。”

温昉深吸一口气，又问他：“你打算跪多久？”

温逐流抿抿唇，不吭声了。

“好，你不说，那就等你想明白今天的行为究竟哪里错了，再进优昙殿的大门。现在，给你一炷香，立刻备马回岐山。”

“……是。”温逐流卸下佩剑支在地上，缓缓站起身，阻塞的血液立时涌向他的双膝，一时间酸痛难言，稍稍一用力就往前扑了一下。

身后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扶住他，皆是一脸担忧。

蓝曦臣站在门内，作为一个局外人看清楚了温昉的御下之术，不禁惊叹：这真的是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