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

沈迎汐说她阿娘叫沈若初，云台沈家大小姐。

沈若初在十几岁时，也来到姑苏蓝氏听学，遇到了同样风华正茂的前代蓝二公子蓝启仁。沈老夫人在宝贝女儿出发前再三叮嘱她少说话、少没事找事、要收敛好脾气、先生讲课要好好听着点儿。

可能是被沈老夫人讲的有些怕了，沈若初一开始谨言慎行的，根本没机会认识当时的小蓝老头。

但云深不知处仙府太大了，比她的沈家仙府那一亩三分地大好几圈。so，沈若初由于前两天没出去探好路，终于在第三天一次心血来潮的观光中迷了路。

沈若初急得快哭出来了，终于，于分花拂柳间瞧见了位相貌十分清新俊逸的大美人儿。沈若初忍不住前一步，脚步声极细微，却还是惊动了美人。美人抬头看了沈若初一眼，就立马掉头闷着头走。沈若初觉得这美人十分眼熟，大概是自己的哪位同窗。

沈若初心道:难不成我是什么洪水猛兽？

沈若初看了看闷头走的美人脑门子上绑的是云纹抹额，她心里悚然道:蓝氏嫡系！沈若初在心里过了一遍姑苏蓝氏家规，好像有一条是不可惊扰女修来着。

“哎，蓝公子你别跑呀。”沈若初跟老鸨似的跑上去跟在了蓝启仁身后。

蓝启仁冷冰冰的瞥了沈若初一眼，沈若初心里立马怂成了球。沈若初猛的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微红的结巴道:“我，我找不到回，回去的路，路了。”

“在下蓝启仁，沈小姐做客我蓝氏，不必如此拘谨。沈小姐请随我来吧。”蓝启仁转身正面对沈若初，微微低头，垂下眼睫，巧妙的避开了沈若初的视线。

“多谢蓝二公子了。”沈若初十分含蓄的行了个万福，轻笑时明眸皓齿，面若桃花。

实际上沈若初心里已经炸了锅，所有心思仿佛都在感叹这蓝二公子真是生了副好相貌。好不容易挤巴出一点儿来做做表面文章。一路上，沈若初看着好看小哥哥那是心花怒放，从小碎步走得端庄，到蹦得欢畅。

蓝启仁看了看沈若初，低头偷偷在底下扯了个笑，等沈若初一看过来，就立马恢复方才的面无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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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人家二公子都说不心拘谨，沈若初也就没有什么好拘谨的了。

这几天不光履履在犯禁的边缘疯狂试探，嘴里还一路从蓝二公子成了启仁哥哥，可谓是无师自通。

蓝启仁修琴。一日，他看院中景致由感而发，招出了他的七弦古琴，一曲悠扬宛转似仙乐动听。其实一墙之隔的墙角还藏着个沈若初，他弹了多久，她蹲在那里听了多久。蓝启仁修为高深，不会不知道那处藏着一只偷听的小猫。更不能让人知道他一看到那株开得灿烂的桃花，便会想起她微红的脸和唇角的弧度。

不慎的是，这刚刚好被路过的蓝父看见了。他可是记得，他家老二这性子是最不喜与外人亲近的。蓝父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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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发生得很突然，措不及防，逼得沈若初快要疯了。

她随父亲参加歧山温氏的宴会，不，更确切的说她被当作礼物送给了温氏。当那个酒气醺醺的男人闯进她房间，一把把她拽到地上，她拼命的呼救，却发现原本该有护卫看守的门外是死一样的沉寂。

这时她才明白，不过已经晚了。

第二天沈若初冒死跑回家，路上没有一个人拦她。

从岐山到云台路遥远，沈若初一步也不敢停，她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感觉到自己的腿还在不在了，只有机械的重复跑的动作。终于，她摔倒了，像一截枯木一样滚下了山谷，肌肉的酸疼令她无法动弹。

她在山谷中躺了大半天，偏逢天公不作美，大雨似倾盆而下，沈若初感到彻骨的寒意。

沈若初拼着最后一口气跑回了家，跑回了沈老夫人身边，她抱着自己的阿娘，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泪水像决堤的洪水涌出。

“阿娘，阿娘，我好害怕……”

“哎呦，我的宝贝，这是怎么了，不哭，跟娘说说这是怎么了。”

“阿娘，我们走吧，沈家，不能待了。”沈若初抹着眼泪道。

“施原！”沈老夫人仿佛预感到什么，大喝一声。

“在！”回她的亦是铿锵有力。这施原就是一辈子跟在沈老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平时瞧着和蔼可亲。如今佝偻的腰挺得笔直，似铁板一般，往沈老夫人身边这么一站，尽是大家风范。

“马上收拾东西，天黑前离开。”

“是”

沈老夫人身出聂家，虽是旁支，但嫁入沈家实是下嫁。沈老夫人金丹比别人要小一点，灵力不高，却是位能百步穿杨、提刀杀敌的女巾帼。其实施原还有一手，这位施妈妈精通毒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间使人命丧黄泉，手段极其狠辣高超。

她们没走正门，沈老夫人早年间在院里开了一个小门，没有守护，连沈若初她爹都不知道。

“原来阿娘早就算计好了。”沈若初越发觉得这世界已经超乎她的想象。

“夫人、小姐，我们往哪里去。”

“去……”沈老夫人还没有说完，被一阵马蹄声打断了，脸色立马严峻起来。

“施原，带若初先离开，让老身去会会他。”沈老夫人利落的翻下马车，抽出了那把尘封多年的刀。

“阿娘，不要”沈若初崩溃了，她的阿娘这一去，恐怕有去无回。

“二小姐，施原，领命……”施原郑重的向老夫人去的方向叩了三个头，将要跳车的沈若初拉了回来，一个手刀将她劈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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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她们已经出了云台，沈若初万念俱灰的躺在车厢，前面施原正在喂马。

“小姐，夫人嘱咐过了，让老奴出来后全听小姐的，小姐想去哪里？”

“去姑苏，听学听结识了一位好友。”

大堂之上，蓝父威严的端坐于上首，左右各列蓝氏双璧，皱眉看着中央两名女子。

“二位有此遭遇，蓝某甚是悲痛，并对聂夫人之死表示强烈的惋惜，若不嫌弃，便在我蓝氏歇下，日后再做打算。”蓝父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你们惨是惨，但是岐山方面我们惹不起打不过，帮你们报仇别想了，在这儿避避就走吧。

蓝启仁在一旁默不作声，但在衣袖的遮掩下，拳头越握越紧。

很有默契的是，自打施沈二人入住云深不知处仙府，蓝二公子出门就越发的少了，那行尸走肉一样的沈小姐更是在房中足足闷了六七天没出门，进出的都是那位姓施的老妈妈。传闻说那位沈姑娘得了重病，也见施原端着药材进进出出，似乎也证实了这一点。

有一天，蓝启仁走出了房门，好巧遇到了沈若初。沈若初脸色真的很不好，颇有大病一场，鬼门关死里逃生的感觉。沈若初微微伏身行了个万福，“启仁哥哥好久不见，生分了。”只是说这话时再无少女的娇憨、面颊的薄红和唇角扬起的弧度。

蓝启仁看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对沈若初很有好感:她很活泼，但不是散色之流，而是在闯祸的同时很有分寸，能守好规矩。沈若初苍白的嘴唇又动了:“其实自打听学，若初便对启仁哥哥动了心思，现在若初颠沛流离，启仁哥哥若是不嫌弃若初，若初愿伺候启仁哥哥一辈子。”

沈若初说话时面无表情、眼神空洞绝望，看起来特别没诚意。但蓝启仁却很想答应，很想紧紧抱着她安慰她。沈若初上前一步，蓝启仁只觉浑身躁热、头晕目眩，眼前的人都在变模糊。

沈若初还在不停的向蓝启仁走近，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发强烈。“铮”一声，宝剑出鞘，蓝启仁一只手握上了锋利的剑刃，鲜血流了满手，剧痛让他头脑清醒了些，他转头就跑。一回头只看见沈若初仍在他面前，离他更近了。

“为什么阿娘当时能逃过一劫，我就不行呢？”

最终，蓝启仁刺了沈若初一剑，但未中要害，自己跳进了冷泉。蓝父大怒，将施沈二人丢出了云深不知处山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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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沈二人逃到了西北边，沈若初生了一个女娃，把这个女娃拉扯到一岁，便随便扔在了街上。她要用温氏的孩子来报复温氏。

刚好有位沈姓人家幼女夭折，便把这个女孩抱了回去，起名叫沈迎汐。

沈迎汐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家，每隔一天沈若初就会按照施原的指示偷偷潜进来给沈迎汐喝各种毒药、解药、偷偷训练沈迎汐。沈迎汐长到九岁时，沈若初抱走了她，屠了沈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沈若初把沈迎汐交给了一个男人，没日没夜的对沈迎汐进行折磨和训练。这一关，就是二十年。

那个人给沈迎汐施了不知道什么术将她变回了孩童模样，把在那里的许多年还给了那个人，带她到了一座小山上。二十年没见过外界的沈迎汐又好奇又害怕，听见周围响起了凶尸的吼声，她知道，她要赤手空拳以孩童身量杀完这些凶尸才算完成任务。

沈迎汐很冷静的等凶尸围上来，等不及她动手，传来了一阵嘹亮的笛声。

两阵黑风刮过，须臾，大片凶尸被消灭了个干净。

一男子红袍黑衣，脸生得有些妖魅，一双桃花眼醉人，笑得挺温柔;一个好像不是人，倒是生得清秀。黑衣男子一本正经的跟沈迎汐说不要乱跑，快回家找妈，还给了她一个小铃铛。

但这一次沈迎汐没完成任务，便无法恢复原样，那个人将她锁在笼子里，让她眼看着他折磨沈若初。沈若初一直告诉她要报仇，但没具体到人，在她阿娘的故事里，她认为她需要报复温氏和蓝启仁。

又是十几年，射日之征，温氏覆灭，那个人告诉她还有一个温氏的孩子在蓝家。给了她线索，分了她自己的一成功力，然后在她出发前一天，当着她的面杀了沈若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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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老先生闭关了。

虞梓安很好奇:难道姑苏蓝氏有受情伤闭关的传统？

松风水月一个极隐避的暗格被打开，蓝启仁拿出了一副已经泛黄的画卷。画中女子站在桃树下，轻笑着看着飘落的花瓣，明眸皓齿，面若桃花。

若初，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