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大概是后知后觉，起初看那些可怖场面的时候她不觉得害怕恶心。

第二天起来却已经发起了低烧，太医说这是惊吓所致，安心休息就好。

她睡的迷迷糊糊，恍惚间又梦见了什么。

地府里任职是一件特别无聊的事情。

其实需要喝孟婆汤的鬼并不是大多数。他们死后由鬼差牵引，接受审判生前所做的好事坏事来判断是直接往生，还是先受十八层地狱里的各种刑罚再去投胎。

若是运气好的大善人，上来便能得她一万孟婆汤，忘却前尘，早些上路。

若是运气不好，自己受完这些惩罚，一旦时间过长，那可能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连自己为什么受罚，下辈子要投什么胎都会忘了，根本不虚要喝孟婆汤。

后来有一次，她遇见一个男人，满身血污。或许是刚从刀山火海的池子里受完罚，浑身破破烂烂，骨头露出来，外面堪堪挂着两块皮肉，一张脸也早就看不真切。

“你可见过一个姑娘？身着长发，一双杏眼，眉尾还生了颗红痣。”他问，嗓子也被戳的破破烂烂，说话时像个破旧的风箱。

她看了看他，摇摇头。

这桥上每日走过那么多人，她哪里记得住。

“那便是没在了……”他有些失落，孟如故递给他一碗茶汤。

“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等等她，我怕她遇不到我，也不肯走。”他摇摇头，不肯接过那碗汤。

她也不搭话，地府的确没有说受完罚就不能留下来等人。以前也有许多痴情姑娘痴情郎左右要等个什么人的，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她看的多了。

后来那人果然找不到他说的什么眉尾生了红痣的姑娘，落寞的说起他们直接的故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惜生不逢时，他是个刺客，做的杀人营当。

最后一次和自己喜欢的姑娘说自己要金盆洗手，等他回来娶他。而后一语成谶，他再也没回来。

进了地府就被压去刀山火海受了八十年的罚。他原来撑着出来是想同她好好道个歉，但是后来他陪孟婆在桥头看了来来往往的鬼魂几十年，再也没看见那个姑娘。

这爱情故事平淡又叫人记不住，她说你真的只为一个道歉？

这个男鬼却不答话，看着远处的队伍。

那时候她迷瞪瞪看着，着实不懂这姑娘有什么值得他等和记的，说不准早就嫁了人，又或者早死投胎去了。

蒋子文来找她讨孟婆汤喝。

“这东西对你又没什么作用，你喝它做甚。”

作为十大阎罗之一，这些东西对他们没有任何效果。

“解渴啊。”他说。

孟如故就翻个白眼，说你一个鬼，哪里觉得渴。

地府里一直都是无聊而麻木的，她闲来无事就和他唠嗑，说那个坐在桥头痴情等待的男鬼。

“许是忘不掉。”他听完说道。

“怎么忘不掉？要是叫我离开人间这么多年，日日受千刀万剐之苦，我恐怕连我是谁都忘了。”

“那你忘得了我吗？”

她顿时住嘴了，她想说应该忘不掉了，看了万年的，放在心上的人，怎么忘了。

她那时候觉得，或许这就是男鬼忘不掉他媳妇的原因吧。

如今想来，或许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甜和好，掉进地狱里受那么多的苦，这一点点的甜反而成了忘不掉，支撑着他坚持下来的东西。

至于那姑娘记不记得，她也不知道了。

她从光怪陆离的梦里悠悠转醒，身边当时就又小宫女跑过来。

“公主醒了。”

“公主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只觉得有些乏力。

“小叶子呢？”

“小叶子守了您三天了，刚刚才御膳房给您端药去了。”小宫女回答道，再一细细询问。

孟如故这才知道，自己上次回来就病倒了，居然一觉睡了三天。

急得宫里的人都要上火了。

“我父皇怎么样了？”她先问起孟孤奕的状态，得知他这些天已经养的差不多还能下地行走了才放下心来。

她用过清淡的午膳，就有看见外面有些人陆陆续续抬进来许多昂贵的丝绸布匹，还抱了许多画卷。

“殿下，在有十日就是上元节了，前些日子时间不好，如今才来的急给您赶制衣服。”小太监抱着一摞宣纸画卷分发开来，每卷都是精致修理的衣服款式。

“请公主挑几件新的，小的好给您量身。”那太监掐媚的笑了笑，显然是知道这是圣上最喜爱的公主，伺候的好了，那就是升官发财的机会，也是个肥差。

纸上的衣服都绘制的极其精细美丽，甚至在一些配饰上都点了金粉做点缀。

看起来珠光宝气，星光熠熠。

很快就挑好了自己想要的衣服，宫女就想拿着尺子准备上来替她量身。

没人注意到她的笼袖里装了一把沉甸甸的东西。

“我来替公主量身型吧，公主不喜欢别人碰。”叶庭飞抓住那名公主的手腕，从她手里劫过量尺。

“……喏”那宫女僵了一下，飞快退了下去站在一边，眼睛里划过一片不悦的暗芒。

……

“三皇子，你刚刚为什么拦着我，你忘了小七是怎么死在面前的吗？！”

角落里，两个人对峙在一起，那宫女居然还是个男扮女装，此时正在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我叶庭飞。

“正因为看见了，所以我不想你也被抓。你知不知道。”他也有些生气和后怕。

“你知不知道孟孤奕在她宫里部了多少暗卫和侍卫？你若是当时出手，你连她一根汗毛都碰不到，就能死无葬身之地 。”

那男人不在说话，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好不容易才混进来，如果真的因为一时冲动……

“十日之内，你把她骗出来，我们在城外接应你。”

“不……”

叶庭飞立马瞪大了眼睛，才说了一个字，便被打断了。

“那是我们最后将他们一举击倒的机会。三皇子，你会心软了吧。”

“我们死了那么多人只为了光复大鄢，你作为我们最后效忠的一个人，不要再辜负我们了！”

最终，叶庭飞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