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肆六

清澈的溪流边上，卷起裤腕的四方站在水中，手中拿着木制的尖锐的叉子，一下子用力插进水中，不一会儿，叉子再次露出水面时，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出现在叉子尖头。

四方师兄，你看我厉不厉害？

四方对着岸上的墨沉笙晃了晃自己的插到的鱼，墨沉笙抬眸望去，水中的清朗少年，背对着夕阳的余晖，好像在他的身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墨沉笙小心点。

四方嗯！

四方拿着鱼，慢慢走到岸边，将手里的木叉手柄的一端插在地上。

四方这样抓鱼真的好慢。

四方晃了晃自己酸软的手臂，突然他想到什么，兴奋地翻找起来。墨沉笙看着四方掏出一把银针，嘴角忍不住抽出了起来。

墨沉笙你这银针还干过什么？

四方啊？这个吗？

四方被墨沉笙叫住了，他随手抹了一下手中的银针，随意说了起来。

四方这用处可多了去，验毒制药扎靴都用它。

说话间，四方已经将手中的银针随意地甩进溪流中。不到片刻，距离四方不远处漂起几只鱼。

迎着墨沉笙探究的目光，四方兴奋地将水中的鱼一条条拾了起来，欢快地处理好架起火。

四方师兄今天顺便尝尝我的手艺。

四方说着掏出不知道从哪里采的小果子，叫得上名字，叫不上名字的一大堆，往鱼肚子里一塞，接着架上火，烤起鱼。

墨沉笙什么话也没有说，静静地蹲坐在四方旁边看着他从鱼身上拔下来的银针一根根仔细擦拭了起来，然后又一根根重新放在一旁干净地树叶上。

干净的银针，吸引住了墨沉笙的注意。

墨沉笙挺厉害的。

莫名其妙的，墨沉笙的话搅得四方脑袋瓜满头雾水，不明白墨沉笙话中的话外音。

月光透过树叶间隙，斑驳点点洒落在四方的脸上，墨沉笙指腹轻轻扫过膝上少年的脸颊。

透过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墨沉笙听出了草丛里传来的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手上的动作一顿，一脸警惕地拾起身旁的石子，紧紧捏攥在手中。

花有阴大公子的戒备心还是一如既往地重。

轻佻的调笑声，让墨沉笙紧皱的眉头松弛下来，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对着面前的男人。

墨沉笙怎么样？

花有阴一切正常。

花有阴顿了顿，视线看向枕着墨沉笙膝盖睡得香甜的四方，露出了难得的正经。

花有阴小家伙你真要带回去？

墨沉笙嗯。

墨沉笙手臂一挥，洁白的袖子将四方的脸遮了起来，确定花有阴露骨的目光不会让四方察觉到。然后正经地回答起花有阴的问题。

墨沉笙我从不相信老家伙的话。

墨沉笙再者我毕竟也是他的师兄，要讲些情分。

花有阴墟主还和你师徒一场呢。

花有阴右手掩面，明面上不动声色，内心给墨沉笙的白眼翻了不停。

切！有意思就是有意思，这有什么好隐藏的？

花有阴小声嘀咕着，那颗心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出于两人之间的关系，随口提了一句。

花有阴你可要想好了。一个离家五年直接叛国的墨沉云，一个嚣张跋扈连司南家的人都救不了的墨沉惘，你这两个“不省事”的弟弟已经让陛下头疼了几个月了。

花有阴你这时候再出问题，可想好了怎么承担他的怒火呢？

墨沉笙抬起头看向花有阴，花有阴也看着墨沉笙，两人相视无言。半响，四方像是有所感，枕着墨沉笙的膝盖换了个姿势，顺势抱住墨沉笙怀里的一截衣袖，吧唧了自己的嘴，继续打起鼾。

墨沉笙我只知道，欠了是要还的。

花有阴你还是忘不了？

花有阴有些好奇，墨沉笙为什么总是跟当年肆墟取他心头血的事情那么在乎。

墨沉笙对。

墨沉笙心中一阵苦笑，谁能了解他。

谁都知道肆墟的人医术了得，可白骨生肉，起死回生。却没人知道，一直跟阎王抢人的他们会遵循一条旧制预言：肆墟最近会毁在白发的执行者手里。

而自幼体弱多病的他被送进了肆墟，明面上顶着圣子的执行者，和四方一同学习药理。谁又知道他被人强行灌喂了多少知道作用不知道作用的汤药。

墨沉笙他们啊，为了那条可怕的预言，硬生生的将一个正常人制成了没了五感的药人。

花有阴什么？

墨沉笙你知道吗？我连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都不知道。甚至我都忘了院子里的那株芍药的味道都忘了。

墨沉笙指了一下花有阴的身上的那件红衣，勾起一种孤寂没落的笑容。

花有阴被墨沉笙的话刺了一下。

怪不得，他从来不挑食。

怪不得，一到阴雨天的夜里他就不会出来。

怪不得，他的园中一年四季都是些奇怪的色调。

······

他的一切都是别人替他选的，他，好像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东西。

看着花有阴一脸的同情，墨沉笙就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他不喜欢这种别人对他的感情，不管是从前病弱的他，还是现在的他。

墨沉笙走吧！

就在花有阴还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墨沉笙早就抱起熟睡的四方站在他的面前，顶着一张不耐烦的表情。

墨沉笙要不你在这里住几天？

此话一出，花有阴对墨沉笙升起的“同情”瞬间消失地一干二净。

花有阴白心疼了。

花有阴不满地嘀咕着，但是还是尽职地给墨沉笙领路。

墨沉笙看着花有阴灰色的背影，整个人眼神暗淡下来。

其实，他真正在意的是，为什么肆克棠要取了他的心头血。想起那天祭坛上四方喝下去的东西，墨沉笙连忙甩去这种想法。

应该没有这么简单，难道是为了某个东西？那个预言，还是某个他不知晓的传说？

墨沉笙看着怀里的四方，心中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