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sixty-sixth string】改编曲
琶音流畅地滑过耳际,琴声中的感情不多不少刚刚好,在别人听来绝对是足以震撼内心 的美妙,但实际上曲子的弹奏者正想着别的事情。
小心的思路不乱,却有些矛盾。
伽罗在观众席的那边,显眼的发色依旧是那样显眼,温和的气息也依旧是那样温和。若真顺应伽罗所说的去做,不考虑其它,只根据自己想要的做出选择的话,小心恨不得弹完这曲就直接从舞台上跳入观众席中,飞奔到他身边去拥抱那份属于自己的温度。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自己渴望着这份感情。
但小心并不是百分百被感性支配的,他当然明白,若真这么做了,会对自己周边的人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首先就是梅尔蔓——自己的姐姐本是对一切都运筹帷幄。三年前,她为自己担下了来自于家族的压力,想尽办法将自己送出国,然后又沿着一条极其危险的路半赌半赢,一步步走到了现在。但即便是在见识过了这世间的冷暖色调,她却还是对自己关心依旧,唯一不敢拿去作为赌资的就是自己的安危。
然后就是自己的家族——父母以前曾参与过什么,做过什么,和谁有联系,小心并不想关心,但却不代表小心对自己的家人没有感情。母亲早逝,父亲又及其忙绿,不过小心知道他们都爱着自己,在自己出生前就已经帮自己排除了不少危险隐患。若是他们还活着,大概也不会同意自己跟伽罗在一起,甚至会与他为敌。
若是自己选择跟伽罗走,那就是要放弃这些人为自己的付出,与背叛无异。无论伽罗如何安慰自己,如何改变逻辑,小心都避免不了背负上罪人之名,或者,又把这些沉重的包袱丢给伽罗背。小心承认,自己在伽罗的事情上过于优柔寡断,但这也更说明了他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若他没有那么特殊的话,自己又怎么会如此在意呢?
其实放下伽罗,才是自己应该做的。
但小心就是不想。
表演的时间限制在五分钟以内,说实话粗心的这首曲子并没有那么长,最多四分钟多一点吧——重新改编之后小心还没有正式弹过,只能估计个大概。然而曲子已经弹了大半,却貌似只有三分钟不到的样子。
……奇怪,难不成自己心不在焉地,把节奏弹快了?
不对啊,手下的节奏把握得很好——
这时小心才反应过来,粗心重新改好的那篇稿子有删改的地方。虽然现在没有办法仔细回想起来,但应该是改在了某些不起眼的细节上,许多被剪短的细节重新连接在一起,整个曲子就缩水了。
该死,果然真正上手到键盘上才能意识到这种事。
虽然比赛没有规定弹奏时间的最小值,但内容多些总会是好的。要是太早结束,会给人一种敷衍的感觉——这大概得归咎于粗心的不仔细,毕竟是赶时间,没有考虑到这一点。意识到问题的小心稍稍皱了下眉,但却马上就舒展开了。
东西少了,那就再加点上去吧。
——解决方案非常的简单粗暴。
刚想到这里,小心就马上改变了手下的和弦,引领着主旋律逐渐蜕变为另一支乐曲——
“你选的什么曲子啊?”
“和你无关的曲子。”
自己对于伽罗的冷漠回答从脑海里一闪而过,但此刻小心却这样不知不觉地笑了。
和你无关啊……粗心寄托在曲子里的爱意,的确是与伽罗无关。小心一直都不知道粗心究竟是想把这首曲子写给谁,他身边从没出现过什么特别值得关注或者和他十分亲密的人,若这饱含了深沉爱意的曲调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产物,那……
那是不可能的。
或许小心以前并不会说这样的话,但在他自己真正地爱上一个人后,小心才终于意识到这首曲子想要表达的东西,从来都不会是自己表面上听到的那么简单。
那里面的是爱意,而且是只对于特定那个人才会有的爱意。
有悖于粗心本身的性格,那种爱被那个粗神经的少年细心地保护着,不让其泄露一丝,深沉,而又有几分寂寞和悲伤。
小心会选这首曲子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听着这首曲子,小心从来都不会想到伽罗。
这首曲子不是自己对伽罗的感情,是粗心对自己心里那个人的。
那种不敢表露,不敢声张,只敢默默锁在心里的细致爱意,小心没有。小心和伽罗是两情相悦,从来不需要把自己的感情藏着掖着,因为他们随时随地都有充分的理由和合适的身份,依偎到对方的身边索求爱意。
“和你无关”——是个病句,是一个不经意的慌。
我剩余生命里的全部,都不可能和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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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和自己无关的曲子。
粗心所作的《A Love Story about You》,虽然曲子本身的确是出色的,但伽罗现在希望听到的并不是这个。熟悉的旋律和少年的面无表情,伽罗有些郁闷地轻叹一口,居然会有些不耐烦起来。
一听到这首曲子,脑海里就不自觉地浮现出花心的那张臭脸。
伽罗看了一眼手机上闪现的信息,眼神顿时转冷,敷衍似的随便回了一句,就又将注意力调回台上——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尽管先前听过的小提琴原版是花心演奏的,但毕竟自己只是想要听小心钢琴伴奏的部分,印象应该没有那么深才对。现在换成被改编过的钢琴独奏,那种深刻的印象感依旧没有消退,反而更加强烈了。
话说回来,总是跟在花心身边的粗心,是喜欢他吧?然而花心天天都惦记着自己身边的人儿,警告多少次都没用,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身后一脸失落的粗心,也真是有够委屈他的。
手机屏幕又亮了一下,伽罗大概看了一眼,轻蔑地笑笑——
自己和小心总是在他面前有意无意地秀恩爱,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伽罗并没有考虑到以粗心的记忆力,根本记不住他和小心的相处场景。他只是记得两人的关系很好,仅此而已。
粗心那点掩盖不住的小心思,伽罗当然清楚得很,只可惜他喜欢的对象情商堪忧。
曲子突然换了和弦,听上去会有些不明显的突兀。伽罗愣了一下坐起身来,听着主旋律正渐渐地被一点点改动着。
伽罗看过粗心改的乐谱,其中应该没有这个部分,曲子应该在刚才那个小节就结束了。
他想做什么?
然而小心突然对曲子的改动貌似并不是出自于什么意料外的情绪波动,手上的动作依旧控制得当,唯一值得伽罗注意的,就是那个原本面无表情的人,现在正微微笑着,嘴角的弧度看得人心里暖暖的。
还没有想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主旋律便直接转向下一个声部,伽罗这才听出了他现在在弹奏的曲目,惊讶地睁大眼看着台上的人。
他曾交给自己的那无名的十六个小节。
伽罗仍然记得那次在咖啡厅,两人分工合奏的这首曲子——比起当时的青涩情感,现在那短暂的旋律听起来,明显要成熟的多了。和弦还是他曾给自己伴奏的那样,平静美好的主旋律里,蕴藏着某种触动人心的情绪。
他还记得,他记得自己与他曾经拥有的一切。
自从与他相遇以来,生活的每时每刻都会与他联系到一起,又怎么会无关呢?
十六个小节不长,但里面所演绎出的温柔,瞬间就将前面的悲伤包裹了起来,把那份寂寞温暖成了爱——两者结合,就像是曾经漫步在寂寥的长夜中,无助而孤独,却忽然在前面的那片天空里发现了几颗星,顺着走下去,就到达了温暖而又明亮的阳光之下。
小心他……这是准备回到自己身边了吧。
伽罗在周围人热烈的掌声中笑得温柔,眼神一刻也离不开眼前的那人,直到他走下台,才默默地闭上了眼,转手删掉了手机上的信息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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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给了自己到晚饭结束为止的时间,去思考伽罗的问题——要走要留,今天一定要得出答案。但是现在,小心只想马上见到伽罗。
其实也没有什么要跟他说的话,只是单纯地想要见到他——一曲终了,这样的愿望就莫名地变得强烈起来,鼓动着心跳一下一下地加速。
伽罗他,应该能够理解吧,自己想要通过这首曲子传达的感情。
小心已经不想再等,连比赛结果都不想等。现在已经将近晚上七点了,小心已经不想要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想要马上挽住伽罗的手臂,然后出去填饱自己空荡荡的胃。
只要一直在他身边,自己十有八九会很快就再次沦陷,或是已经沦陷——但小心明知这点也没有要回避伽罗的意思。
果然,有他在还是好。
比赛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只剩下优胜和第二名,进行最后的总决赛。因为注意力不在应该在的地方,小心现在根本不担心自己能不能成功晋级,只是一直看着后台入口处的门,等它什么时候会被推开。
大门被推开的瞬间,准备室的电视亮了,上面的结果清清楚楚:
第二名,布莱特。
优胜——
“小心!”
小心还没有看完电视上的信息,就被身后门被摔在墙上的巨响打断了思绪,那唤自己名的声音里满是不可遏制的愤怒,将阴沉的声音扭曲得有些沙哑。
小心有些纳闷地把头转回来,看着气喘吁吁的粗心扶着门框,脸上明显是有哭过的痕迹,看得小心有些诧异:“粗心,你怎么了?”
“你……!”从来没有看见过粗心发火,小心有些纳闷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但那人只是用不该属于他的阴狠眼神死盯着自己,盯得小心心里发毛:“粗……”
小心才刚开口,粗心就直接冲上来一拳打在小心柔软的腹部,带着窒息感的疼痛瞬间像炸裂开了一半,小心直接坐倒在地上,声音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紧皱着眉努力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里看得到粗心失去理智的模样,但很快那种短暂的疯狂就消散了,只剩下了带着哭腔的无奈,随即的话语却让小心脑内彻底空了——
“你知不知道伽罗对花心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