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forty-sixthstring】失音
“你父亲有告诉你，‘十六分音符’是什么吗？”
小心现在的思路不太清晰，在听到梅尔蔓的询问时，也没想着其中的意思，顾不上认真回答这个完全没有实质意义的问题：“音符。”
“废话。”
“……项链？”
“那个你自己收好，别随便跟别人说。”
那条十六分音符样式的项链算是唯一可以证明安身份的东西了，关于她的资料删的删，改的改，梅尔蔓调动各种关系查了一年多也只有个大概——打小连个知道她存在的人都没有，挂着无国籍身份在某个偏远的战事国边境活了下来，当时是在某个战争组织里当童军混口饭吃，直到在一次暗杀活动中被年纪相仿的暗杀对象菲欧娜给捡了回去【据说当时是偷偷藏在费罗尔家运送枪弹的货车下面结果偷袭没成功反被凶残的大姐大菲欧娜拿枪柄一枪干晕】，也是在那之后，安的人生才正式走上正轨。
先是及其出众的音乐才能被发掘，仅两周的时间就学会了如何谱曲，没过多久就能和菲欧娜一起登台双钢琴演出；然后是远远高出常人的智商，尤其是在化学方面的造诣，烈性炸药玩得比枪要顺手；凡是见过她的人，无一不被那种特殊的气质所吸引，至于小心他爹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把人家拿下，梅尔蔓还真的着实好奇。
继承了这等优秀基因的小心，自幼也没有让拉维洛的人失望过，直到十四岁的那场变故。
“十六分音符，那是安在离开费罗尔嫁入拉维洛家前，作为最后的工作而开发一种的化学试剂。原本开发这种东西给费罗尔的目的，以及给试剂取这种名字的原因都已经无从得知，因为材料很稀少，操作也很难控制，所以初期一共只有十份，每份大概十几毫升。”
关于药剂的记录在这里断了很多细节，梅尔蔓从别的地方找到了下文，连起来勉强可以理解。
“我……不明白。”
“那是仅需要往水源里滴一点，就能造成传播性瘟疫的生化武器。”梅尔蔓知道现在还没有说到正题上，小心定然是不理解的，“费罗尔曾经以他们家自己的渠道向某些国家出售那十瓶药剂。”
“有些地区的瘟疫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而在当年的严峻情况下，真正被出高价买下的药剂只有仅仅两瓶而已——换句话说，费罗尔可是借你母亲的手杀了不少人。”
“……那剩下的呢？”小心暂时不想做任何反驳，只是听着梅尔蔓这么跟自己说，自己就浑身不舒服——非要说的话，这种事在小心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和伽罗挂上边就更不可信，但目前还是觉得要听她说下去。
“在瘟疫爆发后，安就立刻要求回收剩下的药剂，但被拒绝。拉维洛和费罗尔的势力难以抗衡，所幸你父亲和政府的关系一直很好，就靠他们黑掉了管理药剂的保安系统，并在混乱中找机会转移了药剂的存放地点，销毁了所有的试验资料——那个时候她还怀着你。”梅尔蔓时刻关注着小心的态度，但这孩子面无表情的什么都看不出来，也真是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那批药剂的失踪让费罗尔的资金运转处瞬间出现了个大缺口，一时差点造成全球性的金融危机。整个费罗尔家都在疯狂地通缉安，而最后找到她的人，就是当时只有六七岁的伽罗。至于你，则是在安的逃亡生活中早产，后由政府护送回奥地利的，那条项链就是你母亲留给你最后的遗言……”
小心知道那条项链是母亲的遗物，但从来没想过这背后还有那么深的故事，一直也就没有在意过，几近将其遗忘，到这时却被梅尔蔓调侃，“那条不粗的项链你打小不喜欢戴，碍着你弹琴的戒指倒是不愿意摘嘛。”
这段调侃有几分讽刺的意义，听得小心有点内疚——内疚，就代表自己开始相信梅尔蔓的话了吗？思绪断断续续地穿插起回忆，记忆中的那份温度变得模糊起来。
模糊，模糊到心悸。
“我家里的情况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你也不需要知道太多。”
……不知道，怎么熟悉有你在的世界？
“即使知道了这些，你还是要继续和他在一起吗？”梅尔蔓凌厉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一些，知道小心还拿不定主意，也没有催促他给出答案。
“你……有证据吗？”
“你还是想要试着逃避。”小心既然这么问了，那就是明显地想要找理由否定事实，“目前没有，但如果你还要听下去的话就有了。”
“你继续。”
“……什么毛病。”梅尔蔓皱着眉嘀咕了一声，看着小心恍然的样子，也不知他有没有认真地听，“接下来的事情本来就是应该被你父亲带到坟墓里去的，你大概根本接受不了。”
“继续。”相对于梅尔蔓的推辞，小心的立场反倒坚定得多，但在现在，也只换来梅尔蔓更加沉重的叹息。
“……安过世后，你父亲就成了被费罗尔针对的目标。所有人都觉得他一定知道安把‘十六分音符’藏在了哪里，那时‘十六分音符’的价格已经被几个私人买家和地下的军火贩子们翻了一倍，几毫升就是上亿的价格。安不在了，没有人知道里面的成分和调制的操作过程，初期的那一批药剂绝无仅有，费罗尔便将拉维洛逼得更紧。在你父亲的袒护下，这么多年算是没出什么大事，直到有人找上门来斗琴……”
“我知道，这个就别说了。”听到了不想回忆的事情，小心打断了梅尔蔓，希望她能找其他的重点来讲。但梅尔蔓并没有跳过这一段过往的意思，反倒瞪了小心一眼，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父亲不是自杀的。”
“……什么？”
“准确的说，不是因为家规自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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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诺德（Nord）看来，安和菲欧娜的相遇就是个笑话。
不是自己娶的那个安，是菲欧娜嫁的那个安。一女一男，两个人。
本来菲欧娜是和安一起参加的双钢琴比赛，结果有这么个姓氏为“安”的男人，在报名的时候把姓氏和正名填反了，系统排出了错误，把他和菲欧娜分成了一组。当两个人同时上台时，发现对方不是自己认识的搭档，都在同一时间愣了一下。
结果却并不是理所当然的终止比赛——两人在台上相视一笑，初次的合作竟然意外和谐。
他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多年后听着他们再次谈起这件事，诺德还是会在晚会上笑得合不拢嘴，两颗显眼的上虎牙将那笑容衬托得格外孩子气。
看场合是技术活，诺德不懂。
相较之下，作为妻子站在他身边的安就要端庄得多，也叫人看着难以接近。两人的性格截然相反，但婚后的生活却是意外和谐。只不过安没有姓氏没有出身，结婚了也不能公布于外，在拉维洛家里的存在感并不高，加上当时还没怀上拉维洛的血脉，家里说什么都插不上嘴。
他人之所以会敬畏安，仅仅只是因为有诺德宠着她而已。
仅仅是敬畏而已——除了诺德外从来没有人会将她当回事。
安的过世对于拉维洛本身不痛不痒，对于诺德来说，却是在心上留下了一道愈合不了的疤。
妻子的死，只是摊在自己面前的一纸书文，两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连尸首都没有。
安所留给诺德的，是与两人血脉相连的另一个生命。
Careful，译作小心，在别人看来大概是个怪异的名字，但那两人老早就一同决定下来了。
在诺德看来，是希望他往后小心地对待世事，谨慎为人，步步为营。
在安看来，则是希望他往后能被某人温柔小心地对待，就像诺德珍视自己那般珍视他。
诺德很忙，不是经常陪在小心身边，但实际上格外重视小心的成长。小心自小懂事，很少哭闹，也不黏人，尽管和自己容貌相像，不过从性格到眼神，再到更深刻的某些东西，和安简直是一模一样，就连音乐天赋都分毫不差地全部继承了下来。
当然，也包括安的不受人欢迎。
安深埋在他名字中的愿望，在诺德看来是落了空。别说是被温柔对待，周边对小心的恶意可以深入到每日呼吸的空气里去。一个不大的孩子，偏偏被所有人视作眼中钉，而他自己也随着年龄增长，失去了对于生活的安全感，对谁都是一份习惯性的防备心，倒也随了诺德的愿。
勉强算得上是和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另一个安找上门来——
菲欧娜的丈夫，伽罗的父亲，那个入赘了费罗尔的男人总是笑得一脸温柔。
这么多年了，诺德也明白他的目的，以及他的出现代表了什么。
“我是没想到你居然连孩子都那么大了，也不请我喝满月酒——按我们的关系，我还得给小家伙补个红包呢。”安的身份一直隐藏，小心的存在自然也没有对外宣扬过，但最后还是被翻了出来——那个男人用走进诺德视线后的第一句话，就攥紧了诺德的心脏，一时叫人大气不敢出。
那时的家刑是被废止了的，所以诺德故意输掉了斗琴，想要打探对方的底细，以及对“十六分音符”的现情了解了多少：“我说过了，不知道那批药剂的下落。如果你是以老朋友的身份来找我叙旧，我自然欢迎；如果你是为‘十六分音符’的事，那可别怪我下逐客令。”
“要不要这么无情啊，多年不见，你也真是变了好多……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事，怕是自己心里有数吧？”
“……你知道多少？”
“不多，但是你不知道什么，知道什么，我这些年来大概是有数了。”
“……结果呢？”
“两个已经到手了，你是第三个。而且我没猜错的话，你儿子大概就是第四个。”
听到这里，诺德便已得知情势不妙，迅速抽出藏在桌子下的手枪扣下扳机，结果却没有听到应当响起的枪声。
在发现弹夹已空后后退数步，看着那人还是一脸柔和的笑容，手里把玩着几颗不知何时从枪里拆出来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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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诺德，被逼问‘十六分音符’的下落，十根手指都在那过程中被……但他最后还是没开口，费罗尔家的人也拿他没办法，于是就把矛头指向了你。可是没料到你叔父设计夺了位，他们找不到机会接近你，后来我帮你用假身份去了其他国家，费罗尔这才调转了视线。”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伽罗的后台操作。”
“你觉得伽罗和你在一起没有任何目的吗？别傻了，他只是有想要的东西在你这里，再者，就是想和你玩玩罢了。”梅尔蔓看着呆滞掉的小心，便得知他已经把话听进去了，从包里拿出一份全英文的文件——正是阿卡斯当初在少龙桌子上发现的文件，“这是我叫人偷偷从费罗尔本家弄出来的，他们调查过的你和你父亲的资料，以及计划过的全部。”
小心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但是他认得落款处伽罗的签名。
脑子空得不得了，比第一次家刑后还要深刻的感情渐渐深入四肢百骸，扩散成难以忽略的寒意，然后从心脏处传来瞬间撕裂般的痛楚——
这都他妈的是什么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放大的瞳孔里盛满了不愿接受的抗拒，手攥紧了领口，胸膛下闷热的痛觉还在不住升温，伴随着少年被心跳压抑住的喘息声，眼前黑一阵恍一阵，一时有种时间顿停的错觉，走马灯一般闪过很多过去的画面。
“假的假的假的！一定是有哪里出错了！！！”
拉维洛家黑白色的主厅，被挂断了链口的项链——
“伽罗承诺过！不会背叛我！绝对不会背叛我！”
父亲教自己弹琴时的低语，讲解那十六章节时的认真模样——
“不论我什么样子，他都绝对、绝对不会欺骗我的！”
被伽罗抚摸脸颊时感受到的爱意，枕边偶然轻喃的甜腻爱语——
“绝对、绝对不会……”
——镜子里，和遗照上的父亲近乎相同的样貌。
还有某个人唇上的温度。
“他说过……他喜欢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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