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话说，沈易深夜造访张居正，两人施礼，分了主客落座。

沈易端着杯盏，捻着杯盖，撇去热茶上的浮沫，轻嗅茶香。

“太岳，你这里可真是好茶。”沈易笑道，“我府上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茶了。”

“这是峡洲的碧涧明月。瑾远，你快尝尝。”

张居正端着热气四溢的茶，侧首对沈易一笑。

二人饮了茶，又闲话了这几日的官场见闻。

月移中天，清辉映雪。

沈易这才开口道。

“居正，我今天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一个消息。”

张居正的目光看向沈易。

“什么消息？”

沈易放下余温还在的杯盏，看着张居正道。

“这几日，李春芳旁敲侧击地提点我，说皇上要给太子招讲官。”

讲官？张居正闻言不禁有几分诧异。

这太子过了年下，也就六岁。

找个伴读的，开开蒙也就是了，怎么还要大张旗鼓地招讲官呢？

沈易觉察到张居正的疑惑，紧接着开口。

“大概是皇上对太子寄望颇厚，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

“只是什么？”张居正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李春芳说，高拱有意插一手。”沈易撇了撇眼道。

高拱还真是野心不足啊。

张居正眼神有些轻蔑，他勾了勾唇道。

“这皇上还龙体康健，他就开始打量起下一朝了？想当未来的帝师？”张居正摇头笑笑。

“我只怕，老师一走，这朝堂就是他高阁老的天下。按理说，高拱也是颇有宰辅之才。可就是野心太大，他是要想号令百官啊……”

沈易感叹道。

指节一下一下，咚咚地扣着红木桌。

“你想怎么办？”张居正将手揣进袖管里。

夜里起风，确实有些寒气。

“张居正，你想不想做，未来大明天子之师？”

一语惊人。

张居正一怔，随即笑笑。

“怎么会……我怎么敢呢？”

沈易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我……我实话告诉你吧！”张居正被她盯得发毛，一下子起身，焦躁道。

“试问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想做个三公三傅？”

沈易笑了。

“哈哈哈哈哈，张太岳！你到底敢说啊！”

张居正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成为大明天子之师，培养大明朝一代明君？试问哪个有志之人不想中兴大明？青史留名，万代称颂！”

张居正眼神锐利，意气风发地看着沈易道。

“如今太子年少，若能得名师教诲，授之以人君之德，教之以驭臣之术，心存百姓，德惠天下。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沈易微微一笑。

“居正，若他日真能如你所愿，我希望你能够留一分余地。”

“做个名臣，不求是忠臣。”

“哦？”张居正问道，“这又是何意？”

“名臣青史留名，忠臣往往冤死。”

“你若想做那权倾天下的辅臣，却又想德惠百姓，必然要损害一批人的利益。权谋有术，却有权逼皇权之嫌。”

“我希望你 ，留一份余地，有些事，八九分也就足以成事，而十分就容易生乱，生反意。”

沈易眼神轻远，她看了一眼张居正，娓娓道来。

“你就不想吗？”张居正问道。

“我不会。”沈易立刻回答道。

“我是不可能成为首辅的。你可以，高拱可以，李春芳也可以，唯独我，绝对不可能。”

即便我位极人臣，史书也不愿为我留名。

张居正一下子明白了所有。

大明君臣也不会容许一个女子，将他们和朝政玩弄于股掌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