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吃不吃?”张兴用筷子着敲他面前的碗,说。
他愣神的这会儿功夫,外卖都已经送到店里来了。
四人边吃边聊天。
梁初之前开了个头,于是赵勇三人又开始忍不住“忆当年”。
“你说,梁初那小子,怎么就揪住我们当年那点事情不放啊?他,他这是还把它当做榜样了!”赵然吞下一块鸡肉,停了筷子看着梁言,脸上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除了梁言,其他两人也不禁停了筷子。
“哥们儿,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我们三个是因为完全学不进去,又被家里烦得不行,所以才想着要离家出走。你说你一个回回考年级第一,老师们也特别宝贝,还不会有家长去学校开家长会的好学生,怎么就会那么想不开,跟着我们一起跑了呢?”赵勇问。
当年他们三人打架被请家长,为了躲避家里的混合双打,怀揣雄心壮志跑出来,发誓不功成名就不归校。
现在回想当年的做法,只能用两个字来评价,“中二”。
其余两人也点点头,这件事情他们也很好奇,当时只觉得梁言够义气,却没有深究其原因。
现在回想,就只按照梁言当时的智商来看,他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毕竟他们可不是简单意义上的为了梦想而努力。
他们可是在G市的大街上流浪了一个星期,翻过垃圾堆,睡过桥洞,捡过小瓶瓶去卖钱的“创业者”。
第八天的时候,班主任老杨携杨应奎他爸亲自上阵把他们抓了回去。
没有功成名就就归校,这算是他们四大天王干过的最丢脸的事情了。
三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梁言,等待着他回答。
梁言放下筷子,从身上掏出仅剩的300块钱递给赵勇,说:“我后天就要上课了,没......”
赵勇打断了他的话,把钱往回推,“你放心,梁言我们会帮你盯着!你要给钱,就是伤害兄弟情!”
杨应奎也劝道:“言哥你别啊。”
张兴笑道:“谈钱伤感情。”
梁言没有说话,手保持着递钱过去的姿势,僵持半晌,赵勇还是接了过去,然后说:“得,我就给你收着。你在学校,你那破手机也不方便转钱,哪天她又要钱救命,我们也好及时转过去!”
杨应奎小声嘀咕,“300块钱,救命?”
张兴拍他脑袋,“她哪次要钱不说是救命?初中开始,睡神的奖学金基本上都用来她救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杨应奎摸摸头,“也是。”
梁言一笑,“谢了。”说完转身往外走。
杨应奎:“你不吃啦?”
梁言:“饱了,我有点事,先走了。”
还是没能问出原因,三人对视一眼,不禁叹气,眼睛都望向正走向门口的人。
感觉上梁言是把他们当做兄弟了,但很多事情,梁言却不愿意与他们说,总感觉他心里藏着一个世界,任何人都走不进去。
张兴大喊:“睡神!”
梁言回头看过来。
张兴:“你可得好好念书啊,别忘了,你是我们白水镇人民的希望!”
梁言唇角带笑,“草”了一声,转身继续走。
出了六月年华,梁言便往“破烂一条街”走。
星期一到星期五叶初阳是一朵旅行的蒲公英,星期六到星期天,叶初阳是风中的枯叶。
旅行的蒲公英时常会唱,“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都飞不高。”
风中的枯叶时常会唱:“世上只有外公好,没有外公的孩子像根草。”
整个G市市民的家,家有江家别墅大的基本上不会超过10个,更别说G市一半的产业几本上都是江家的。
叶初阳踩着江家的路,看着江家的树,心里还是空唠唠的,自从外公死后,那种漂泊无依,无根浮萍一样的感觉就一直占据着他的整颗心脏。
颓靡、烦躁、厌弃,孤独、无助、愤怒,负面情绪在燥热的夏季总是相当活跃。
叶初阳在大街上晃晃荡荡,不知不觉就晃到了G城赫赫有名的破烂一条街。
下午2点,正是地表温度最高的时候,整个G城像个大蒸笼,他现在就是一个行走的肉包,均匀受热,再走就会最先被蒸熟。
他看见一家奶茶店,于是便走进去,点了一杯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吹了半天风,吃了半杯冰,身上的热气终于降了下来,脑子里也清明了不少。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男人的咒骂声。
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一个身穿蓝白校服的少年背对他站在一个咆哮的男人前面。
叶初阳眼睛一亮,死水一般的心起了一丝涟漪。
他很快发现,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他和梁言也不是很熟,但是,居然只看一个背影就能认出是他来。
现在,如果要问他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提起兴趣?
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的说:看弱鸡百态的人生,是人生一大乐事。
破烂一条街与其说是街,倒不如说只是一个小巷子。
这里建筑物都是有一些年头的了,两边的店铺都有些破旧。可因为这里离流月年华近,人流量还挺大的。
叶初阳所在的奶茶店和对面的手机店相隔三米不到。
他坐在这里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从那个胖男人嘴里喷出来的口水。
梁言保持着一个很随意的姿势与男人隔着一个手机柜台而站。
“你放屁!”男人一声吼之后,手里拿着一块手机电板,“老子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质量问题?”
男人往手机柜台后绕出来之后,梁言稍微侧了身子,于是两人就是侧面对着叶初阳的方向。
男人情绪激动,手拿着电板往梁言脸前凑:“老子在这里卖东西卖了十几年了,在这一片谁敢说我东西有问题。一个穷鬼,50块钱的东西都买不起,还来找茬!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好欺负的人吗?”
梁言面上一派冷静,嘴角讽刺的勾起,像在笑。
他语气极轻极淡,放在平日里可以堪称温柔,而放到现在这种对方眼睛都在喷火的情况下,就只能称为气人了。
他说:“你自己放在那里充了两小时了,刚刚你也把电板塞进去看过,根本就连机都开不了。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有没有问题。”
体会过淋漓尽致对骂的人都明白,比矛盾本身最让人无法忍受的是,你正在“喷火”,对方不瘟不火。
那种感觉真是铁锤子锤在软棉花上,真恨不得上去把棉花撕碎。
胖男人也如此。
面对着这个温柔的说你没有眼睛的人,胖男人感觉自己头顶都在冒烟。
奈何他还得做生意,不得不有所顾虑。
“你给老子滚出去,要不然......”胖男人的话停的恰到好处,眼睛刻意往屋内看进去,很明显的在传达他内屋有人,不只是有人,而且还是那种很厉害的人。
梁言没动,手里握着能敲核桃的诺基亚,要不是孙喆把他的充电器和电板都弄坏了,他兜里没钱而,这两天他又必须保持开机的状态,他也不想在这里跟他吵。
最解气的办法是把电板砸在他脸上,然后说:“赶快收拾收拾吧,你这破店明天就倒闭了。”
但是他不能。
一分钱难倒校霸,更何况这不是一分,而是50。
“老板,你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做完我这一笔你就不做了。开门做生意的人总要讲究诚信吧?”梁言说。
胖子老板:“我不讲诚信?你说我不讲诚信?老子......”
叶初阳手里握着一把木勺子,眼睛紧盯着对面。
他看到梁言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在男人滔滔不绝往外飙脏话的时候,他竟然把双手抱在胸前,那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局外人看戏的模样。
都是一句话没说对就能拎起板砖敲破人脑袋的热血少年。
这种面对对手扔出的污言秽语还能面不改色,毕竟不多见。
叶初阳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很想知道梁言还能用什么样的“冷姿势”掀起对手的又一次怒火的高/潮。
往手机店门口经过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人经过时会往里面看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少数几个甚至在店门口驻足。
叶初阳视线被挡,他干脆往里面走出来,蹲到门口那个插遮阳伞的水泥墩上,继续往对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