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厅堂。

　　釉彩甁里，三两枝娇嫩欲滴的红山茶高擎着一掌大的花盘，层层叠叠的花瓣间吐了娇黄得发亮的繁繁花丝，还挂了透亮滚圆的水珠。

　　“话说回来，你来这儿夜庭做什么？”红芽替管妆倒了盏茶。

　　“善良的皇后娘娘遣了罗姑姑带我在在这儿皇宫中转上一转。”管妆翘起的二郎腿脚尖轻摇，轻吹散茶面袅袅升起的热气，眯起的眼睛好不慵懒。

　　红芽摇着锦丝团扇，停了，拿团扇指着外面，瞪了一眼管妆，“你去问问鬼，它信吗？”

　　“哦，问过了，它说不信。”管妆嬉笑着，指尖一圈又一圈地描着那茶盏轮廓。

　　“罢了，你不说便不说。”红芽摇摇头，心烦气躁地灌了整杯茶，手中的团扇摇得越发快了。

　　“我吩咐你做的事办好了么？”管妆瞧瞧外面的日头，指节在案上敲了几下，又是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今一早就派人把赵燕棠搬去北苑了，还将少将军带到了东门，你临终前的嘱托我可是放心上了，不过，北苑实在是破得可以，为何要把人往北苑搬？”

　　“我叫人给鞅唐透了点消息。”管妆嘴角的玩味越发肆虐，“方才进来时，我便瞧见了些动静。”

　　红芽猛地抬眼，顿时有些了然了，“你闹了那么一通动静原是要将我引过去，好为人铺路。”

　　“那倒也不是，就是想见见你。”

　　“噗嗤——就喜欢你这油嘴滑舌的美人。”红芽笑得风情万种。

　　管妆起了身，“走吧，有一出好戏等着我们瞧呢，山中无老虎，猴子不称称大王怎么行呢？”

　　红芽抿抿唇，随手牵了件披风，盖在了管妆肩上，“随我来。”

　　左拐右拐着，屋宇越发简陋了些，有一些屋顶竟直接塌了，留了几面破败的墙，满是青苔。

　　“这回你可以好好向赵燕然敲一笔银子了。”芊芊玉指带上了帽子。

　　红芽推开门，“我可不敢和赵燕然敲竹杠，本只是为了要钱，后成了要命的活，那可不值当。”

　　“红姑姑。”那牢房前排了一排长凳，坐了大概七八个霸气横秋的宫女，手里捏着什么长鞭、流星锤、狼牙棒……

　　听着了红芽和管妆的脚步声，一下皆是警惕地做好了攻击姿态。

　　“你。”红芽指着中间最矮的那个，“换成囚服，去赵燕棠原来的牢房蹲着，你们就在外面守着。”

　　“是。”都瞧着有些兴奋。

　　管妆避让开了，低眉间瞧见一个忧心忡忡的，笑了。

　　“我去将少将军带进来。”红芽将钥匙递给了管妆，管妆却不接，“做什么？”

　　“你带出去给少将军。”管妆又起了点坏心思。

　　红芽瞧着管妆的笑，背后有些凉，飞快地从另一边出去了。

　　管妆脱下了外面的衣裳，走到角落边的水桶里，一下浸湿了，绕过两根铁栏杆，合做一股，随即立即拧起来，滴答滴答的水声不停地往下落。

　　里头昏睡的人被吵醒了，动了动手指头，艰难地撑开眼皮，模糊间只见一片粉色。

　　那躺着的人脸上从左上往右下纵横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似一条丑陋的蜈蚣，暗红色外泛着淡黄色的脓液，好不可怕。

　　身上错落的鞭痕和青紫淤痕却是轻得很，

　　但是动动自己的鼻子呼吸就要痛上好一阵，赵燕棠颓唐地放弃了看清外面的想法。

　　“醒了？”玩味的女声透着平静、凉薄，“醒了就起来，我可是特意吩咐了不要对你的手脚动什么大刑。”要做什么往脸上招呼就好，别把人弄死了就行。

　　耳朵贴着冰凉的地面，清晰的字眼一个一个不受控制地传入耳，赵燕棠心头堵得慌，翻了个面，不理管妆。

　　“怎么？不想出去了？在这夜庭待上瘾了？”管妆拉起赵燕棠的腰带就把人往外拖，赵燕棠咬牙锁紧了眉，等管妆将她拖到了栏杆边竟是半声不哼。

　　管妆从宽阔的栏杆间跨了出去，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水桶，“真不走？你是等着你亲爱的边轻炀救你呢，还是抚煊侯？”

　　赵燕棠闻声颤了颤，抱紧了自己。

　　“边轻炀和抚煊侯早就死了，你以为刘卿逸会留两个后患无穷的人？”管妆百无聊赖地用簪子敲着栏杆，叮叮当当的，呕哑嘲哳难为听。

　　说着刘卿逸三字的时候，隐隐听见了哭声。

　　“怎么的，你以为刘卿逸真的喜欢你？”

　　“若他真的爱你，皇后的位子就该是你的，再不济，他总该来瞧你一眼。可是，都没有呢——哈哈哈……”听来实在嘲讽。

　　“哦，现在他正搂着赵燕棠快活地举行登基祭祀呢，等祭祀大典完了，他就是真正的万人之上的皇帝。”

　　“可是你呢，容貌尽毁，无依无靠，像个可怜巴巴的乞丐。”

　　“你究竟想做什么？”赵燕棠冷声问着，指甲嵌进了掌心。

　　管妆的眸色越发暗了，当初她一定是泡面吃多了，没动脑子，才会塑造出这么一个恋爱脑的玩意儿，哪里大女主了。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救你了。”管妆的笑声越发放肆，笑慢慢，慢慢轻去了。

　　赵燕棠缓缓坐了起来，闭着眼对着管妆。

　　“能让赵燕然不好过，我就高兴。”管妆话里的怨毒浓得凝为实物。

　　“我不信你。”赵燕棠抓着栏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轻炀和临樘不可能会死，刘卿逸刚登基，根本没有动他们的资本。至于，呵——”赵燕棠蔑笑了一声，“刘卿逸让赵燕然做皇后的事与我又有何干？”

　　好吧，算你还有些脑子。

　　管妆兴趣盎然地听着赵燕棠继续讲，“不过，我跟你走，死了就死了，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那走吧——”管妆牵着赵燕棠的手往外走。

　　“不过，你救我的条件是什么。”赵燕棠顺遂地跟着管妆，闭着眼睛也是毫不畏惧地跟着管妆往外走。

　　“轰——”后边的牢房轰然倒塌，扬起一阵尘灰，尘土飞扬着将干净的空气糊成了肮脏的棕黄色，“轰隆隆——”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间接着一间倒。

　　赵燕棠愣了一秒。

　　“怎么？吓着了？”管妆拉着赵燕棠开始跑，“这毁尸灭迹我是不是做的过火了些？”

　　女子的笑很欢快，洋溢着莫名的得意，好似一切都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游戏。

　　“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管妆听着后边的赵燕棠这么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