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卷地忽来风吹散，破落的衣衫浮沉得欢快。

　　“姑姑是在同我说笑？”管妆低敛神色，将滑落的广袖往上折了两折，余光扫见旁处的光景，有几道阴影飞过，捏指算了算，嘴角兴趣盎然的笑浓稠了不少，又抬眸对着罗姑姑猜测着，“啊呀，莫不是这夜庭有什么稀奇玩意儿是皇后娘娘要我瞧上一眼的？我知道罗姑姑对着娘娘的话总是上心的很。”

　　“不是。”罗姑姑脸色有些不好，否定着，不知何时竟叫这女人夺了气势，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板着脸色重新挺直了胸膛，换了命令，“随我进来便是。”

　　自然知道不是，不过是可爱的皇后娘娘怕她又溜了，真是不放心啊~在这皇宫里遍地是赵燕然的人，就算是插翅也难逃啊，这么看得起她的本事么？管妆忙不迭地拍拍胸口，做出一副受惊的模样，讨好地对着罗姑姑笑，“罗姑姑日后这么板起脸来，就算不动手也能吓死不少不听话的宫女啊，不过这样罗姑姑也省力了许多，不用亲自送来夜庭审问了。”

　　“跟上便是，莫要多话。”罗姑姑听着脸又黑了些，瞪了管妆一眼。

　　管妆摸了摸鼻子，恢复了不苟言笑的模样，还真是有些心伤的，皇后娘娘好似不怎么相信她的信用呢，知道那几个宫女看不住她，所以才将自己的心腹穷凶极恶罗姑姑派来盯着她了。不过细细想来，她——好像真的没什么信用呢~

　　拎了裙子两边，踮着脚矫揉造作地往里走，“罗姑姑，慢些走啊~”

　　这夜庭好似许久无人清理了，杂草丛生的让人以为是间废弃的宫殿，一眼瞥着墙边的杂草好似被什么重物压倒得横七竖八的，檐上的瓦片有几块怪异地格外出来。

　　管妆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周，蹲下捡了块石头，掂了掂，正巧砸在那位置，“梆！”哗啦啦，琉璃瓦碎了一地。

　　罗姑姑吓了一跳，脸色一白，转过头来破口大骂道，“管妆！”

　　管妆立刻惊慌失措地狂奔，一下扑到罗姑姑怀里，“罗姑姑！啊！有蛇！有蛇！”撞得罗姑姑踉跄了几下，摔在了那死得双目怒瞪的姑娘身上。

　　“哦呦呦，要命了，要命了！”罗姑姑的背被背后僵硬的尸骨硌了一下，吓得一把把管妆推开，蹦得弹了起来，跺着脚掸背上的灰，“晦气晦气。”

　　真是不解风情啊，竟然把她这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就这么推开了。

　　管妆妖娆地斜坐在地上，用袖子擦擦脸上犹见的梨花带雨的泪痕，那哗哗滚下的泪冲散了脸上的血。

　　却看着迎面有一队宫女走来，领头的一身张扬的红衣裳，头上的灵蛇髻盘曲，插一朵娇艳的山茶花，坠下一排红色的流苏，眉间也是一朵山茶花钿，嘴角各一点红色胭脂。

　　手里攥着一把瓜子磕的起劲，“呦，常客啊，罗姑姑今日又来了啊，今日千禧堂送来了一车是做什么热闹事啊。”一眼扫到地上的血人，笑容更是灿烂了几分，“这眼睛生得倒是漂亮，罗姑姑，这个留不留啊，要留了我就不客气了啊，红杏啊，替我将那套最好的刀具洗干净了，下午就能用上了。”

　　“是，红姑姑。”那宫女对着她诡秘一笑，将那死了的宫女拎了一条腿拖回去。

　　“……”管妆默默地往罗姑姑腿旁边缩了缩，这儿比她还疯的女人果真不少。

　　“诶，说的就是你，别躲。”红姑姑走上前来，挑起管妆的下巴，啧啧叹了几声，脸像左一拐，吐了瓜子皮，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打个商量？你这眼睛给我，我将你送到皇上龙床上去，飞上枝头变凤凰，做不做？”眨眨右眼。

　　罗姑姑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这是皇后娘娘手底下的人，你动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嘛，诶呦，这小脸嫩的，跟豆腐似的。”红姑姑又在管妆脸上摸了一把，“这油光水滑的皮子要能剥下来，我就存着给每个进这夜庭的人都瞧瞧我的手艺和这张皮子的漂亮劲儿。”

　　不怕心狠手辣，就怕无赖耍皮，管妆表示这可真招架不住。

　　“莫要泼皮耍赖似的，你再这般我回去就同皇后娘娘说道。”罗姑姑难得做了一次人，把管妆挡在了身后。

　　“真是的，不就说了几句玩笑话，罗姑姑说的什么气话？就算现在回去，皇后娘娘也不在千禧堂呀，夜里头皇后娘娘随着皇上从皇上的登基祭祀回来时也是筋疲力尽的，就让娘娘少操心这些糟心事儿吧。”红姑姑拉着罗姑姑往里走，“消消气儿，消消气儿，罗姑姑还是赶紧着去瞧瞧那几个招了的宫女吧。”揽着罗姑姑的背，转头对着管妆笑得邪魅。

　　管妆默默跟得远了些，却叫旁边的宫女撞了几下，管妆抬头看她时，那宫女竟是勾唇邪魅一笑。

　　管妆不由得愣了一下，忽起了点恶趣味。

　　“嘻嘻嘻——”管妆忽然埋了头，双手捂着嘴低低地笑，笑从指缝间溜出来。

　　看得那一排宫女都愣了神。

　　缓缓抬了头，不再缩着脖子，拾掇好神色。渐渐勾起嘴角，危险的笑容逐渐展露，好像有一丝一丝的暗线动弹着，看得人头皮发麻，好似有什么恶鬼要从笑容中破壳而出。

　　那最近宫女不由得抬腿欲后退一步。

　　谁料管妆悠悠抬起了芊芊玉指，一食指勾住那最近的宫女的衣领，将人勾了过来，慢慢倾身过去，仰起头靠在了那宫女耳边，缓缓在人耳边吹了口气，娓娓道，“吓人可不是这么个吓法？嗯~”笑声被喉咙磨得细细的，挠着人心头。似有一条吐着蛇信子的毒蛇缠上了心脏。

　　凉凉的簪尖滑过那宫女的喉咙，有几颗血珠冒出。

　　“啪！”管妆一弹舌。一瞬间蛇尾收紧了，心一刹一痉挛。

　　那宫女唰得脸色全白，瘫软在地上。

　　旁边的一排宫女皆是一脸不屑，嘲笑地抱着胸看着地上脸白得和粉墙似的宫女。

　　管妆手里的簪子转了一圈，簪尖还留着一颗血珠，缓缓蹲下了，点在了那宫女的眉间，滑到了那人的太阳穴，“啪——”管妆的嘴唇一碰，舌头弹了一声，手上一抖。

　　那宫女的呼吸陡然一重。

　　媚眼如丝，“方才我的手再抖一下你可就死了呢，呵呵呵……”低声如咒，管妆抬腕将簪子插回了那宫女头上的发髻里，好心地替她拍了拍肩上的灰，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抬脚跨过了那宫女，一步一步慢慢往里走。

　　“哈哈哈——”那旁边围观的人看着地上吓得魂不守舍的人爆出一阵哄笑，各自顾自地回去了。

　　地上的人这才回过神来，颤着手摸上自己留了一道血痕的脖子，那一刻好——好像真的要死了。

　　一滴泪竟不由自主地滚下来，落在手背上，凉至心底。

　　管妆走进了昏暗的屋里，“啊！啊！啊……”里头的惨叫此起彼伏，按了按发疼的脑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