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

好不容易看完一天的报告，菲欧娜就走了进来。

身穿深蓝色金纹长袍的菲欧娜将显得有些刺目的红发盘在头顶，低着头轻轻对哈斯塔一笑：“那么，我就是这个地方的御用占卜师…？噗，占星的话，还不如……”

她停住了，似乎有点不满意自己的快言快语，不自在地撩了一下坠到眼前的饰物。

“你们神族的习惯，都是这样华丽，我是说，这么美的吗……这个宫殿真的很繁华，有种感觉，不知道怎么说，就像是曾经……曾经见证过它的修筑，见证过这里的所有事情一样。所以说，我可以感觉到这里的主人也是一个大英雄啊。”菲欧娜抱着哈斯塔的胳膊看着富丽堂皇得甚至有些过分的宫殿，“我记忆中，人族和神族还是不一样的……人族的世界……”

菲欧娜望着廊柱的顶端愣了愣。

“我大概是离开人族太久了。”她的目光从廊柱上收回，紫色的眸子带着毫不加掩饰的笑意看向哈斯塔，“我听说你可以带兵……可以，有时间可以带我去人族看看吗？”

虽然并不清楚人族最近的情况如何，但是战乱刚刚横扫过那片土地，菲欧娜既然逃到神族的地界，也许在那个地方并没有很留恋的人，但是人族最近实在不好过。

“最近不行，菲欧娜，妖族在进攻，我还不能离开，我发誓，以后一定带你去，好不好？”哈斯塔牵起她的手，“我最近在读妖族的故事哦，想不想跟我学一下妖族的语言？”

“妖族的语言……？”菲欧娜看着他，随即绽开了笑容，“好啊。可是神族为什么学校里只修人族语言和神族语言？”

人神妖虽然语言会出现融合现象，但是差别还是有。

“因为……神族讨厌妖族。妖族杀了神族很多人。”

“那，你也讨厌妖族？很讨厌？”菲欧娜侧头看着哈斯塔。

“你讨厌吗？”哈斯塔没有贸然回答。

“你是神族……哦，你好像还有人族的血统，但是这两个种族既然都不说妖族的语言，那就是讨厌妖族的吧？”她坐在书桌旁边，清澈的双眼带着很认真的光芒。

“菲欧娜，”哈斯塔仔细想了想，“这种事情都是不一定的，生来是妖族的人也可能喜欢神族，生来是神族的人也可能喜欢妖族……”

“不可能吧？既然，既然是自己的种族，那么自己的父亲、母亲都是一个种族的，这个种族遭受别的种族的屠杀，就像……就像我小时候的经历一样，怎么可能不讨厌……种族这种东西，就算妖族帮助神族去骂妖族，也无法取得神族的信任，只会被当作跳梁小丑吧？或者……”菲欧娜偏过头去。

“今天怎么这么认真？”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鬓角，哈斯塔轻笑，没想到菲欧娜却更加认真地盯着他：“种族这种东西，只会被，只会是一个人人生至始至终的标签，其实如果种族一开始就没有歧视，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但是现在这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环境下，真的有人不被迫去讨厌其他种族吗？”

“菲欧娜，我记得…你是被人追杀来到这里的？你是人族，我是说，三千年了，追杀你的人应该放弃了吧？虽然对于神族来说这个时间不算很长，但足够放弃了……我的意思是，你不想回到人族吗？”

菲欧娜笑了笑：“虽然我是人族，但是并不讨厌神族。是的，哈斯塔，我知道神族的记忆里都很好，我队人族的回忆已经淡忘，但是我对他们绝对是没有感情的，可是我只要回忆起我是人族，就感觉这样的行为……不对。种族的束缚也许……也许生来是一个种族，并不是这个种族的基因或是种族本身让这个人有对种族的忠诚，而是一种种族的荣誉感，与种族无关，每个人生来都会有，也许与时代和什么都无关，每个人都会有道德，会有对自我的认知也就会有荣誉感。尊严种种，既然有这样的标签，既然他是这个种族，也许……”

沉默许久，她的眼睛里绞出一团纠缠的情感：“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是，好像根本的原因还是每个人都会因为自尊，他们把种族的尊严和自己的尊严联系在一起，无师自通，即使让神族小孩生长在人族的家庭、人族的环境中也是这样，我，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生来就是这样，除非他们对一个种族彻底寒心……我想不清楚，哈斯塔。”

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很幸运吧？毕竟自己有着两种血脉，友谊关系随时可以断裂的两个种族的血脉。

哈斯塔看向格外认真的菲欧娜。

“可是很少有这样幸运的机会让一个人彻底脱离出自己的种族，斩断她和种族的尊严荣誉纽带，即使她脱离出来，别人也不会知道，也一样把她归为妖族，那么……”菲欧娜停下了。

“那么，那么你想说什么？”

“不知道。”菲欧娜叹了口气，有点强装开心点样子，“给我的过去一个交代吧。”

其实哈斯塔也是初步地对种族关系有一点了解，看起来菲欧娜是思考了很久的样子。

黑暗而肮脏的关系到也算不上，但是种族和个人，真的想不清楚。

“我不想讨厌任何一个种族，真的不想，非常不想，所以，希望，永远也不要开战。

海神宫殿透明的穹顶上，光线从海水中透出来，就像白天出现的繁星，似乎昭示着什么不祥的预言。

“菲欧娜……相信我，我不会的，不会讨厌任何一个种族。”哈斯塔握住她的双手，“请相信我吧，我是，我努力善良一些……我发誓，我永远也不会讨厌任何一个种族。”

为什么会说这些镜花水月的话，这些脆弱得不堪一击的话，这个比玩笑还荒唐的誓言。

他心底还是向往着善良。

就像他厌恶黑暗与肮脏，想让一个真正光明的人也认可他的善良的感觉，就像对光芒的崇拜，对一个善良灵魂的喜爱。

“……谢谢。”菲欧娜笑了笑，是那种嘴角轻轻一勾的笑，随即在他额上吻了一下，然后快速跑开了。